画的等待

1 画的等待

我的名字叫画。我已经存活了很久很久，我见证了人类的史前文明。最初我被安放在墙壁上，身体由石头打磨而成。我来源于信仰，我的创造寄托了人们的希望。他们把内心最渴望的通过我表达出来。我的身上经常会出现神的身影，对神的爱戴，在坏人以为四下无人时，殊不知我在墙壁上窥视着一切，私藏别人的钱财在自己的口袋里，给别人下毒以霸占他们的妻子，做完这些恶事后又跪倒在我的面前，虔诚地膜拜，祈求被施予福分。我的身上也经常会出现猎物，农作物，太阳等，人们把自己的生活方式用我进行记录，我逐渐成为了人们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在了解人这方面，人们自己也比不过我，那些好的坏的心理和心思通通逃不过我。

我并不是随心所欲，我只能歌颂神的慈爱。因此人们在创造我时总是小心翼翼，不能在画法、内容和形式上暗含对神的亵渎。当神和其它的背景出现在同一幅画时，神的大小必须是最大的，不能用透视法把神画在背景的后面，必须放在最前方，正前方。当刻画坏人时，撒旦。必须用最丑陋的颜色和笔法来表现他们真实的样子。鼻尖鹰眼，相貌凶恶，否则博爱的虔诚信徒们会以此为借口让创造我的人受到公正的惩罚。

随着部落和国家的出现，我起到了新的用途，那些首领和国王似乎对我极其爱戴，在它们的家里到处都能发现我的踪影。当我与这些人在一起时，骑着战马，雄伟的身材，披着坚硬的盔甲，手中锐利的剑指向天空，向前发号施令，这是最习以为常的模样。或者是头戴皇冠，身穿奢华的礼服，祥和地坐在大堂上，闪闪地泛着圣光，眼神透露出一丝轻微的严厉。这些人乐于搜集民间优秀的画家，来展现他们最完美的模样，因为画的优点是可以美化实际的缺陷。也有一些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让画家画出自己与美人的淫秽图，胸部丰满，私密处与阴影巧妙地结合，让每一个看到的人被勾起无限的好奇心，身材楚楚动人，似晶莹的水滴，它自己的宝贝则被要求画的格外巨大。它心满意得地把我挂在自己的后宫中，每晚路过时，都会在我的面前停下，伫立良久，才惬意地离开。

即使大部分画家碍于权威和出于自保，仍有少数革新者，无神论者和真诚可贵的艺术家敢于在我的身上埋下各种隐喻，讽刺上帝，蔑视权贵。不仅我被销毁，它们中的一些人因此也失去了生命，也有一些人本无这些胆大妄为的想法，却被刻意地解读而承受到了不应得的后果。看来我的出生就附带着危险，衷心感谢这些身处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依然愿意创造我的人。

随着人类的不断进步，我也不断改变着自己的风格。最初我可是奢侈品，只有宗教这类大型组织用我来宣扬他们，后面我慢慢地走入了更多人的生活中。人们喜欢用我来欣赏自己的模样，以及美丽的自然风景，包含着自恋和对自由的渴望。

即使山山水水中代表了人们对宁静致远，永垂不朽的憧憬。我不忍于此，我不愿永远复刻着已经存在的物，即使它美若天仙，即使它是大自然中最精华的部分，那我也只是它的复制品。我渴望新的东西，从未存在过的东西。我渴望把每一个平凡的细节，经过我的作用，赋予它新的内涵。我渴望创新，不局限于常理，无限的衍生。大部分的我对自己不甚满意，我已经厌倦了自己，总是重复着，重复着，被创作成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样子。我总是期待着那些创作我的人，然后以失望离开。

我比较欣赏的画家，通常被我划分为这几类，第一类是旁观者，在画完我之后，它们成为了已经画过我的那些前辈大师。它们的知识极其丰富，脑海中装着所有前辈们画过的同类优秀作品，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集齐所有前辈的优点，他们不是画家，而是书法家，它们对完美的追求心无人能比。所有的重点面面俱到，他们的才华足以让每个人羡慕，所画的作品是同时代里最完美的。

第二类是实践者，它们在画完我之后，就变成了我。我很喜欢和这类人待在一起，它们能充分了站在我的角度理解我，与我完美的契合。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绘画的渴望，并且除了绘画，再无其它。它们不需要实物作为参照，因为他们自己就身处在画中，能够与我亲密接触，在我的领域和我深入交流，探讨的仅仅是画，最纯粹的画。所有的线条，顺序，姿态都存在于记忆里，这类人天生就是为画而生的。它们的耐心时时让我敬佩，它们的热情、慎重和细腻常常真挚地打动我。每当看到它们的作品，强烈的震撼感立刻席卷了我，这类画家是我的最爱。

第三类是唯己者，它们在画完我之后，仍然是他们自己本身。这类人让我感到畏惧，它们能随意地进入我，然后随意地离开，它们知道我内心所有的想法，而它们的内心对我来说是未知数。看到它们的作品，时常让我也眼前一亮！那是从未有过的，在它们的作品中，永远能发现新的一面，不管看多少次，总能发现新的思维层次。它们的眼中没有画，它们的画中藏画，如果想在它们的作品里目睹真实世界，将没有丝毫的帮助。它们的作品通常不能被人们接纳，因为它们的心中没有“美”的概念。天才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只有疯子能有这样的机会。在它们面前，我被肆意地玩弄，没有任何做主的机会。它们能在黑暗中作画！即使戳瞎它们的双眼，也丝毫影响不到它们的作品。

旁观者，它的身份是画家。实践者，它的身份是画。唯己者，它没有身份。它是真正的创建者和开辟者。它用它的的延展性和可塑性使我扩散到了我自己也无法设想的地方。这些我欣赏的人，我极少遇见，而第三类人，我一直在等待着它的出现。

我的名字叫画，说到艺术往往最先想到的就是我。

我会深深地留意每一个愿意与我久久对视的人。

2 启示录

我希望。

冰雪在落下时不会融化，因为雪花的浪漫是银装素裹的外衣。小时候的冬天，雪是很常见的，依稀记得一家人围在一起，坐在雪地里烤火的日子。每当早上醒来，推开门，发现大地是一片白色，心情会格外愉悦，就像吃到了甜嫩的樱桃。我喜欢白色，当整个世界都是白色时，就好像我的心和这个世界一样洁白。我爱这个干净的世界，地上堆积着的雪花掩盖了所有不完美的一面。除了白色外，再无其它。我喜欢看着漫天的白雪发呆，能让我的身心游离出去，抛开所有的烦恼和不开心的事，这是多么美好啊，那一刻我再也想不到比雪更浪漫的了，从空中轻柔地飘下，静谧地落在大地上，点缀人间。当白雪初次降临在地面时，我不忍打破它的完美，不舍得踏过去，破坏这宁静的自然。但是它挡住了我的去路，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踩上去，每次路过时都放在上一次的脚印上，尽量留给完整的雪地更多的空间。直到宁静的雪快要融化时，我知道快要留不住这份美丽了，喊来小伙伴，和雪尽情地玩在一块，一起跳最后一支舞。于是雪在我们的手心里睡去了，也在脖子里，围巾上。每年冬天的雪仗，是我与雪最亲密接触的时候。带给我冰冷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了快乐。过后就好像舍不得离开似的，反而以最后的生命使我的手心暖暖发烫。有很久没这么尽情地打过雪仗了，已经记不清上次的具体情景，不仅是找不到一起打雪仗的人，也是好久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了。如今的冬天，看到地面堆满的雪花似乎成了稀奇物，幸好对雪的感叹是没有褪色的，大家都对雪保持着不灭的热爱。只是雪悄悄地从我们的视野中溜走了，是全球变暖扼杀了这白色的美丽吗，那归根结底不是雪抛弃了我们，是我们抛弃了雪。

我希望。

所有的花草树木和动物们都能自由地过完一生，彻彻底底的自由。树木的寿命很长很长，如果没有外界的干预，遇到龙卷风地震等自然灾害，它可以一直存在。吸收我们排出的废气，为我们带来新鲜的氧。正是这殷勤的树木在它生命刚初始时就结束了，成为了摆放在家里的家具，用不完的废弃纸张。花朵的美丽在于它的根深深扎在地里，在大地的养分下这份美丽才能更长久的存在，当我们把这份美丽偷走，强制使它的茎和叶分离时，这份美丽也就转瞬即逝了，最终没有养分的花凋零了，遗骸被丢弃在无人的角落里。再也看不见萤火虫了，寂然的夏夜，整个夜空弥漫着闪闪亮亮的光芒，柔和的绿光在眼前晃来晃去，夹杂着微风吹动树叶和知了的叫声。跟着萤火虫的脚步追逐，我不想捉住它，只愿跟着它的尾巴，自由地穿梭，这样的画面已经成为了不可复刻的记忆。我当然也希望人能自由。在不危险他人的情况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主导自己的人生，没有外部的压力，生命的归属权是自己，只要是自愿的，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还用管别人怎么说呢？

我希望。

在未来，所有人能团结一心，不再有国家，不再有种族这样的概念。没有贫富差距，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同样的权利，不再有歧视，不论性别和年龄，身体残疾的人能被当作普通人对待，不再有相貌美丑的区分。人们不会为了自己的得失去损害他人的得失。不需要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不再有没必要的战争，战争只是为了捍卫和侵犯少数人的权利，始终不能做到保护所有的人。所有人被视为一个整体，爱人如爱己。没有民族和国家之分，不同的地区能够无限制地交流，免去了麻烦的各种手续，能把用于军事的钱，用来发展教育，医疗，使普通人能够得到更高的生活保障。在学校里一定要穿校服，成绩总要拿来和同学攀比，为什么总要和别人比较呢，如果在童年里抹去这些，才算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不过要想得到这么完美的生活环境，还得自身的能力卓越才行，只有每个人的素质和各方面的能力高到一定程度，那些罪恶和不堪无法控制心底的善良。可能只有等到所有人的利益都相同时，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那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做到这呢？或许是用思想钢印，或者神的降临。

我希望。

太阳和月亮能一直在空中交替，让人们永远能看见光亮。我不敢想象没有光的世界会是怎样，我们将看不到这个世界，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脸，那生活将是怎样的茫然。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辈子生活在黑色的幕帘里，可能会让我们觉得世界本就是黑色，独一无二的黑色，这世界就和黑色一样乏味。看不到五彩斑斓的天空和大海，是多么遗憾啊。感恩太阳和月亮，照耀了黑暗，带来了光明。但它的恩惠变得习以为常时，我们会觉得理所应当。在冬天时，我渴望阳光，享受它带来的温暖，想把它抱在怀里不放手。在夏天时，却避之不及，躲在阴凉处，不愿见它，主动创造着与它的隔阂。可是它并没有怪我，就像宠溺的父母般，容忍我的小脾气。我们对不起这无私的爱，一直在空中守护。通常我只愿意接受它好的一面，在刚刚升起时，从远方缓缓迎来，带给我新鲜感和朝气。在快要落下时，我留恋它，它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留恋，以晚霞这世界上最美的物予以回应。在它正直当空时，我却不敢直视它的眼睛。它也有生病的时候，下雨天它只能留在家里。但它一定是时刻想着我们的，它知道我们一直在深切地盼望着它的到来，那即使被乌云遮住，只要我们心怀希望，它一定会再次出现的，不是吗？

我希望。

人类能永远敷衍下去，离开地球，离开太阳系，在整个宇宙生根萌芽。即使我不愿为敷衍贡献一份力量，但我不忍心看到人类会有灭绝的一天。是怎样的创造力才能雕刻出生命，每一个细胞都各司其职，每一个器官都各尽其责。所有的功能都是由最基础的原子组成，真的是由数亿年前海水里各种化合物的有机碰撞导致的吗，不仅组成了形体，还赋予了它思考和进化的能力，如果把生命这种顽强的意志用来解决问题，还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呢，不管在什么环境里，它总要进化出最适合的状态，一切都是为了存活下去，泥土也有同样的原子构成，却没有这样的能力，或者是它有另外的我们无法察觉到的能力，和生命类似，只是表现形式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奇妙的基因，规定了人的所有，每一处细节，大到性别小到毛发都依照方程式的编辑。就好像人工智能的源代码，只能按照代码设定的程序完成任务，人也是更高级的人工智能，在DNA的代码编辑下，完成自己传宗接代的使命。不能仅仅为了生存，心里还得有远方。因此我希望人类能永恒的敷衍，还有无数的未知等待着我们去探寻，即使我看不到以后要发生的一切，站在全人类的角度，我也希望人类能不断进化，不断不断地进化。走出地球，去往宇宙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更多的可能性等待着我们。倘若遇到了其它的文明，人类因此而灭绝，那在灭绝前知道了人在宇宙中不是孤独的，这样的终结也挺好，站在所有生命的角度，我们仍可以把希望寄托在更更遥远的地方。

凡人闲文！傅申1980。 散文✨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