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茶愁

夜已深，窗外，明月高悬，远山依稀可辩，正如我的心境，波澜起伏，如诗也如画。远在他乡的我，沏上一杯父亲亲手采摘、炒制的新绿，慢慢啜饮，细细品味，关于茶的记忆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得还是集体制时期，家里的自留地有几株茶树，可以采制新茶。父亲就靠着祖传的制茶技艺制作新茶。每年清明时节，父亲都是白天到树上去采摘新叶，到了夜晚，点上油灯，和妈妈一起制作新茶。妈妈守着炉灶添着柴火，火势时大时小，火光忽明忽暗，红彤彤的脸上满透着幸福。父亲站在灶边，面前是一口大大的铁锅，粗大的双手在一层薄雾中时而直插锅底，时而上下翻飞，锅里发出一阵阵滋滋的声响，水雾从锅底慢慢升起，渐渐铺散开来，由浓至淡。此刻，一股略带焦香的炒茶味缓缓溢出，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父亲捧起一撮送到鼻子前细细地闻，然后用手慢慢地捻，一次一次重复观察茶的颜色，闻着茶的香味，直到感觉火候已到，把茶收到簸箕里，绷着的脸上才舒展开自得其乐的笑容，一家人也被深深感染，那种幸福的瞬间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储藏在我的心间，日久弥新。

记忆中，在我中考复习阶段，要强的我，每每复习到深夜，身心疲惫。父亲没文化，也辅导不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关爱着女儿，给我撑起一片天。那时候，无论父亲有多忙，只要我一个哈欠或是一个懒腰，父亲就会将一杯带有焦香味的热茶递到我手中。接过暖暖的白瓷茶杯，一股醇香扑鼻，一团白雾裹着茶香盘旋而上，我先不着急饮，而是深深的吸一口气，浅浅地啜一口，慢慢咽下，顿时神清气爽，口舌留香，倦意全消。这样的茶，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复习阶段。从此，我便养成不可一日无茶，只饮家乡茶的习惯。朋友笑我太固执，我道这是一种情愫，是一种眷恋。

关于茶的记忆，随着父母的老去而加深。多少个带着茶叶清香的日子，在时光的流逝中越来越甘醇，越来越厚重。

父亲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上过学，仅仅在解放初期参加生产大队组织的扫盲学习班时识得一些字，能读简单的书信。后来他自学了一些常用中药药材的用途，还掌握了一套简单实用的针灸推拿技术，村子里的人谁有个头痛脑热的都喜欢找他。父亲曾经参加过乡村医生考试，因文化课过不了关，医生梦终究未能实现。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父亲将自己的梦想深深埋在心底，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竭尽全力供养我们上学，希望我们能通过读书从大山走出去，实现梦想，不留遗憾。

80年代末，山区的农村还很落后，许多女孩子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了。而我，算是这些女孩中的幸运儿。记得在我拿到中专录取通知书后，许多老一辈的乡邻封建思想还很重，都劝父亲，女孩迟早要嫁人，还不如把钱留着送儿子上学划算。为此，父亲对他们发火说，丫头考上了是我们家福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再穷也不能耽误孩子。那些年恰逢改革开放，农村由大集体改制为家庭承包责任制。父亲承包了一亩茶园，并重新修枝、施肥。冬去春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新茶长势良好，一片翠绿。采摘时节，也就到了茶乡人收获丰收的时刻。茶叶采摘期很短，摘早了，茶味太清淡，没有回味。摘晚了，茶汁苦涩，少了清香。为保证茶的品质，每到那个时候，全家人白天集中采摘，父亲晚上连夜炒制，一熬就是几个通宵。茶制好了，为了赶早卖个好价钱，父亲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又脚不停歇地背到离家30公里外的集镇上去卖。就这样，父亲用他如山的父爱支撑着我顺利完成学业。我也从此成为了转战南北的石油人。

30年过去了，无论离家多远，身处何方，只要一闻到那特有的炒茶焦香味，那些逝去的岁月依稀就在眼前徘徊，犹如昨天。家乡的茶味，不论时光如何流转，都将伴着父母的温情，融进我的血脉，永远甘甜醇香。

后记：父亲节要到了，谨以此文献给如山的父爱，愿全天下的父母亲都能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