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

一开始翻到这盏灯时，它简直与灯的外形大相径庭，浑身似个发了霉的毛球，散着潮湿阴冷的气息。我费了好半天劲才擦干净表面，露出尘埃下的真面目。

这是一盏笨重的煤油灯，浓墨重彩的身躯中有个模糊的玻璃罩子，铜制提手也古老得生出红锈。

倒进油，擦上火，昏黄的光飘忽不定地从琉璃罩子里射出来，灯油在静静地躺在正中央，混沌地泛着模棱两可的光。

它就像有一个大肚腩的老人一样，穿着破烂的黑袍，还不停地吐出熏人的烟圈。肚中那抹明亮是他的全身的魂魄，正在风中战栗，仿佛一阵狂风便可将它拍死在沙滩上。

这盏灯太老太老了，似已到了风烛残年。

我记起儿时的熙熙攘攘的岁月，我蹲在父亲身边，听他讲过好多以前的故事，煤油灯是必不可少要提及的。

他说过，这盏灯是当时极有排面的。火柴一擦，整栋屋子都闪着亮堂堂的光，邻居家的小孩也纷纷来借光学习。可长辈不让常点，就只好调暗亮度。常常到星河都寻不见的夜晚，才能看见一群孩子围着煤油灯成一个圈学习，且过不了多久，还会被熏的两眼昏黑。

父亲如是说，神采奕奕，也似燃着了灯芯一般。

微弱的灯光仍在我面前苟延残喘，但一直潺潺地发出自己的一份微热。我凝视着古老的漆身，似乎剥开了时光的糖衣，看到了它原来的模样。

如墨的外形和耐用的材料是它受得青睐的原因，它庄重中透出坚毅之气，明亮亮里携着公正与希望之心。是一个小伙子吧，慷慨又有头脑，精打细算地放出每一份光芒，照亮了无数乡村孩子们读书的希望。

是不嫌煤油多少地勤勤恳恳地燃尽最后的热。

是忍着烫扛起梦想之火的少年。

昔日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从贫瘠无知蜕变成了勇敢执着，他们似灯，传承着灯传承的使命。

煤油灯里的火焰还在跳跃着，却已无停下来的意思。

再回首凝视，也不觉得它像个老人了，它的昔日的光辉正掩藏在细微之中，淡然而满足地淌过岁月之河。

我已明晰了它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