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研读331：刘敬叔孙通列传（一）
刘敬叔孙通列传（一）
刘敬，本名娄敬，齐国人。公元前202年，娄敬戍守陇西，他有次专程前往洛阳，刘邦正在那里。娄敬摘下车辆的扶手，穿上一件羊皮大衣去见刘邦。他碰到了齐国人虞将军说：“臣我希望面见陛下，有重要的事情汇报。”虞将军想要送给他一身崭新的衣服，娄敬谢绝说：“臣我平时穿着丝帛，就穿着丝帛去见陛下；平时穿破烂的衣服，就用这身去见陛下，我不敢随便更换衣服。”虞将军去报告刘邦，把他的话如实转述。刘邦召娄敬进见，当场赏赐他酒食。
刘邦询问娄敬对时事的看法，娄敬说道：“陛下定都洛阳，难道是想和那周王朝比时间长短吗？”刘邦回答：“正是这样。”娄敬说：“陛下取得天下的方式和周朝截然不同。周朝的祖先是后稷，帝尧封他到邰地，然后积德累善十多世。公刘为逃避夏桀迁徙到豳地居住。太王因为经常遭受狄人进攻，离开豳地，只拿着一条马鞭独自来到岐山，国人争相跟随。周文王在任西伯时，判决了虞国和芮国的诉讼官司，从那时才接受天命，吕望和伯夷从海滨远道去归附。周武王在讨伐殷纣王时，没有事先约定，却有八百名诸侯到孟津会盟，都说殷纣可以讨伐了，随后灭掉商朝。周成王继位后，周公作为相国，一心一意辅佐他，并且建成了周朝的洛邑，以此作为天下中心，诸侯四方都缴纳贡物赋税，数量比较平均，有德行的人很容易为王，没有德行的也容易灭亡。至于都城建在哪里到不重要，还是要用周朝的大德来统治教化百姓，而不是依靠山川险阻，让后世的继承者骄奢淫逸虐待百姓。在周朝最强盛的时期，天下和睦，四方部落心向周都，仰慕其大义，施行大德，依附周朝天子，朝廷不用屯驻一兵一卒，不用战争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八夷大国的百姓全都宾服，效力纳贡交税。后来周朝衰落分裂为两周，天下人不再去朝拜，周朝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制约。这并不是周朝的德行浅薄了，而是自己的力量弱小了，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陛下起兵于丰沛，收纳士卒三千人，然后率军向西进攻后席卷蜀汉，平定三秦，和项羽大战于荥阳，争夺成皋要塞，大战七十，小战四十，天下百姓肝脑涂地，父子尸骨暴露于野外，数量无法计数，哭泣之声从没断绝，受伤残疾的不能起身，这与兴盛的周朝成康时期相比，臣我私下里认为不能同日而语的。何况秦国之地披山带河，有四塞作为险固，就是突然发生事变，也有百万百姓可以征用。陛下要借助于秦国打下的基础，占据富饶肥沃的土地，这是所谓真正的天府之国。如果陛下入关后在那里定都，即使山东有了叛乱，秦国的原有土地可以完全占有。如果想和别人打斗，不卡住对方的咽喉，摁住对方的背部，是没有全胜把握的。现在陛下入关后定都，控制原来秦国的地盘，这实际是等于卡住了天下的咽喉，抓住了天下的背部。”
刘邦向群臣询问意见，他手下的群臣都是山东人，都争相说周朝称王数百年，秦二世很快灭亡，不如周朝长久，还是定都洛阳为好，刘邦犹豫不决。这时张良出面讲明入关定都更合适，刘邦马上下令，起车驾向西定都关中。
刘邦对刘敬说：“支持在秦地定都的是娄敬，‘娄’其实是‘刘’。”他赏赐娄敬改姓刘氏，封为郎中，号称奉春君。
公元前200年，韩王信造反，刘邦亲自率军征剿，进军到达晋阳。刘邦听说信和匈奴联合起来进攻汉朝，顿时大怒，派人出使匈奴。匈奴把自己的青壮军兵和肥牛大马隐藏起来，让汉朝的使臣史看到都是老弱病残和瘦弱的牲畜。刘邦先后派出了十批使臣，返回后都一致说可以进攻匈奴。
刘邦再派刘敬出使匈奴，他返回后报告说：“两国相互搏击，这时应当炫耀自己的长处才正常。现在臣我出使后，只看到了老弱病残，这肯定是匈奴向我们示短，然后埋伏下奇兵来进攻我们。依照我的愚见，千万不能进攻匈奴。”
这时汉军的前锋已经越过了句注，二十多万兵后续部队也已经开拔，刘邦骂刘敬：“你这个齐国的混蛋！只是凭借摇动口舌得到官位，现在胡言乱语挫伤我军的士气。”命人把娄敬拘押到广武。刘邦率军出发，来到平城，匈奴果然出动奇兵，把刘邦围困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后才得以解脱。
刘邦来到广武，赦免了刘敬，对他说道：“我前番不听先生的话，所以被困于平城。我已经把前面派去的十批使臣全部杀掉了。”刘邦增加刘敬的食邑两千户，赐爵关内侯，号称建信侯。
刘邦从平城返回后，韩王信逃亡到匈奴。这个时期，冒顿担任匈奴单于，军力强悍，有骑兵三十万，多次进犯汉朝北部边境。刘邦很担心这事，就询问刘敬。
刘敬说：“天下初定，士卒疲于征战，已经不能再靠武力征服。冒顿杀掉自己的父亲自立，把自己的母亲们作为妻子，以勇力树威，这是不可能用仁义来说动他的。有一条计策可以让其子孙长久作为汉臣，但我担心陛下不能去做。”
刘邦说：“如果真能做到这样，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你说说到底怎么去做？”刘敬回答：“陛下如果真能把长公主嫁给冒顿为妻，送给他们重金。匈奴人他们知道您送去的是自己的长公主，并且还有重金厚礼，他们肯定仰慕，封他为匈奴阏氏。长公主生下的儿子肯定会成为太子，将来代替单于。为什么这样呢？因为匈奴贪图汉朝的重币。陛下每年把汉朝余下的钱财送给他们，再派出辩士以礼节晓谕他们。如果冒顿健在，他就是汉朝的女婿；他死后，则您的外孙会接任单于。难道有外孙敢和姥爷分庭抗礼的吗？这样不用出兵征战，就可以使匈奴成为臣下。如果陛下不能派出长公主，而是命令宗室或者后宫中的宫女诈称公主，他们肯定最后会知道，就不肯让其贵近，反而没有什么用处。”刘邦说：“好。”打算派遣长公主到匈奴和亲。
吕后日夜哭泣，他对刘邦说：“妾我只生有太子和一个女儿，怎么能忍心丢弃到匈奴呢！”刘邦最后没有嫁出长公主，而是找一家人的女儿假扮为长公主，嫁给单于，派刘敬前往和亲缔约。
刘敬从匈奴返回后，报告刘邦：“匈奴的河南白羊楼烦王，离长安最近的才七百多里，轻骑一天一夜就可以攻到秦中。秦中刚刚因为战争摧毁残破，百姓很少，但土地肥沃富饶，可以进行充实。诸侯刚刚起兵时，如果不自称是齐国的田氏、楚国的昭氏、屈氏，是不能兴盛的。陛下现在虽然定都关中，实际上人口并不多。长安之地向北靠近匈奴，向东还有六国后裔，他们的宗族势力很强，如果哪天出现变故，陛下就不能高枕而卧了。臣我希望陛下迁徙齐国田氏、楚国昭氏、屈氏、景氏，和燕国、赵国、韩国、魏国诸侯的后人，以及豪杰名家到关中居住。如果没有事端，可心随时防备匈奴。如果诸侯有变，也能率领他们向东征伐。这是强本弱末之术。”刘邦说：“好。”就按照刘敬所说，迁徙关东十多万人口来到关中。
黄其军
作于2020年9月29日（古历庚子年八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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