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欲成双(第三十一章~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一章:
凤九拍打着结界,一脸惊慌失措,“不,帝君你快放我出去,我是青丘女君,你不可以这样随便关着我。凤九保证绝不会拖帝君后腿的,帝君快放我出去啊。”她很是焦急,却奈何不得这结界半分,只能神色紧张地看着东华,生怕他是真的把她扔在这里。
东华凝视着凤九,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形,眼睛里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动作,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本帝君是天地共主,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包括你。”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扯开一个淡淡的微笑,转身就走,一道阳光照了下来,徒留他挺拔的身姿,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飘逸,似是被风吹起,可是这里,没有一丝风。
凤九惊颤不已,虽然知道他也许是害怕自己拖后腿才关着自己,但自从昨天遇到那个刑西,她就知道御雷峰必然是危机四伏,但就算刀山火海,他也不能就这样抛下自己一个人孤军深入啊。明明早些时候,他还说了让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那现在这样算什么?把她关起来算什么?她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看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消失在密林深处。
“帝君……不……帝君……快放我出去啊……”她急切地哀求着,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凤九一直拍打着结界,转过头冲着洞口外的重明鸟叫道:“重明鸟,我姑姑是天族的太子妃,未来的天后,我爷爷是五荒之帝白止大帝,我以青丘女君的身份命令你,快打开结界放我出去。”
重明鸟冷漠的看着她,守在门口的身子一点也没有动摇,态度坚决,“我只听从东华帝君的吩咐,就算是天君来了,也不会放你出来。”
凤九一脸焦急,见它硬的不吃,就软下性子,眼神里全是哀伤,祈求道:“重明鸟,我是帝君的徒弟,身为他的徒弟不能在危难之时保护师父,会遭报应的。你在流破山这么多年,这里面有多少妖兽,那御雷峰有多危险你不会不知道,帝君只有一个人,万一受了伤怎么办,万一被夔兽偷袭了怎么办。我不求你去帮我救他,我只求你放我出去,让我去帮帝君。”
重明鸟受不得她这番软硬兼施,却又不能违抗帝君的严令,只能狠着心转过头对她说道:“抱歉,我不能违抗帝君的命令。”继而转身拍打翅膀飞走了,远远躲在一棵树上盯着她。它并非冷漠无情的神鸟,当年它的主人不幸葬身此地,它却无能为力,一想到当初为了替它的主人摘到悬崖上的蛇鳞果,害的它的主人孤身对付数十条妖兽,它以为它赶得及回来,却没想到只看到一地鲜血和残破的衣袍。它不忍心让凤九再次面临和它一样的痛苦,但东华帝君的命令油然在耳。
昨夜它栖身在瀑布上,就看到那对男女同坐在一片花海中,月光的余晖打在他们身上,美好地像是一幅画。他们一同御敌斩杀妖兽,身姿灵动飘渺在这血色森森的流破山中格格不入。它悄悄尾随着他们,还帮他们除去了一直监视他们的白鹰。它看到在山洞里,帝君抱着她,久久凝视着她。直到它现身,帝君便告诉它,他要一个人前往御雷峰,要它替他守护这只小狐狸。还说她很狡猾,会想尽办法逃出结界,让自己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帝君对它说,不管他有没有回来,在阵法消失结界破碎的那一刻,都要带她离开。她若是不愿,就把她打晕带走,总之就是不能让她留在流破山。
重明鸟看她一直拍打着结界,又拿出苍何剑四处乱砍,却奈何不了结界半分,只能颓废地跌落在洞口,静静地看着密林,看到入神,直到太阳只剩下余辉,左半边天空已经被黑暗笼罩。它摘了几颗果实扔给她,她也只是一脸哀色地看着它,祈求它放她出去。重明鸟心下不忍,呢喃道:“东华帝君是九重天最厉害的战神,他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一股炙热的火浪好似是火山喷发了一般,烧的空气是噼啪作响,从密林四面八方灌来巨大的热浪,还有远处层出不尽的嘶吼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扩散开来,连结界里的凤九都能看到这满天通红的血色。
她不再多想,执起苍何就朝重明鸟说道:“既然如此,凤九便以死谢帝君多日教诲之恩。”说罢苍何就要向脖子抹去,看的重明鸟胆颤心惊,连忙打开结界飞扑过去,想要拦下她手中的剑势,却没想到她扯过一丝得意的笑,身影一转朝洞外急急掠开,站定,挽起苍何对扑哧落空的重明鸟说道:“我白凤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受帝君教诲之恩在前,救命之恩在后,凤九不可以眼睁睁看着帝君一个人入御雷峰,他心念苍生置生死于不顾,凤九也绝不会吝啬我这条小命,纵然杀不了夔兽,但能斩上10条妖兽也是赚的。”
重明鸟心下愕然,原以为这只不过是东华帝君想要护住的一个弱女子罢了,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的气魄,不由得对她敬佩几分,便踱步走到她身边,曲下腿说道:“女君上来,我们去帮帝君。”
凤九闪着明亮的双眸,对它笑了笑,侧过身坐了上去,抚着它的羽毛笑道:“好,我们去找帝君。”
重明鸟一阵长鸣,扑打着翅膀如狐电般飞掠而去,它的脚下是茂密的森林,许多参天大树,苍劲如扎龙,高达几十丈,冲天而起,地面是落满了枯枝败叶,各种而危险的气息在树林中潜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极其强横的妖兽在其中徘徊,还有弥漫在上面的,浓郁的血色。
迎面而来的将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凤九轻呼一口气,双眸微睁,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掠起一抹紧张之色,旋即抓住苍何剑柄,待她终于看到那片不大,却腾腾冒着血的湖泊时,惊诧不已。这世上如果有炼狱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吧。到处是震耳欲聋的虎嘶狼嚎声,湖泊四周,空旷的林子里到处都是那些体格壮硕的妖兽尸体残骸,数目没有千头也有九百头。一位紫衣神君握着手中的剑势如闪电,带起更多的剑影,直直划过那些如同蝗虫过境一样,铺天盖地的向着他袭来的妖兽,血光飞溅。
第三十二章:
在重明鸟背上,凤九看不清东华的状况,只见他一直奋力厮杀着,虽仍是挺拔傲立的身姿,手中的剑也舞的极快,但这遍地的尸体显然耗了他极大气力,如今又是陷入了苦战,他还能坚持多久。凤九看的眼眶红红的,她只是个女子,面对生死也会害怕,但眼前这个一直在奋力厮杀的人,却恍若天神一般,刺眼夺目地搅得她心底一片疼痛,她紧握着苍何,对重明鸟低声说道:“如果我死了,请你去北荒告诉我爹爹,女儿不孝,若有来生,再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崇明鸟一声长鸣,低下身子朝着那片血海飞去,在急速降落的过程中,凤九看到了东华的侧脸,他的脸色很苍白,都快与那满头银发融为一体了,他穿的不是战袍,锦帛包裹的左臂被划出两条血痕,衣襟下各种血迹,渗得紫衣颜色更深了,也许那里面有妖兽的,也有他的。他身形如离弦的箭,暴射而出,迎上远处出现的三头黄虎妖兽,一番生死厮杀再次展开,而他身后却突然从尸体残块中冒出一条铁青色的巨蟒,朝他悄悄游过去,突然暴起蛇身,长开血盆大口就要向他咬去。
凤九面色焦急,也不再等重明鸟飞得更低,直接从两丈高的地方,身如轻鸿般,猛扑而落,接着右手翻转,带起苍何重重剑影,似能刺破苍穹一般划过巨蟒的头部,在它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它一斩为二。凤九降得太快,一个站立不稳便用苍何直插而下,左手和单膝撑着身子跪在那片被血染红,泥泞不堪的地面上。
东华突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刚斩下三头黄虎,一回头就瞧到她,凌乱着发丝,呼吸略显急促的,双眼通红撑着入地三分的苍何,一脸无畏地看着他。凤九的突然出现,似乎是触动了他所有神经,他急忙扯过她的手臂,如寒铁般青着脸,“该死,你怎么来了!”
凤九被他猛地一拉,紧紧靠在他的怀里,没反应到现在他们的动作在别人看来会有多亲密,她吐出刚才一直憋在心头的郁气,释然地笑道:“帝君,你不是说过让凤九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么?既然你在这,凤九自然也当在这啊。”
东华咬着牙,被她激的血气沸腾,愤然道:“你以为这是哪里?你看看这四周,尸横遍野,每一条妖兽都能杀了你,是你该胡闹的地方吗?给我回去!”
凤九对上他的眼睛,她看到了气愤,看到了担忧,甚至还看到了慌乱,她心底发涩,双眼微湿,仍然扯着笑脸说道:“凤九一身剑术都是帝君教的,自然要还给帝君。帝君,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死的其所。”她的胸口顿顿的,其实那番话她真正想说的是,想陪着他一起杀敌,陪他共赴生死罢了。但现下的场景她知道若她说出那些话一定会让他生气,气她任性不懂事,会赶她走,甚至不再理她,所以她必须晓以大义,那些直舒内心的话,待这些事情结束了,她会认真地告诉他,若是不小心死在这里,他没有牵绊也是好的。
东华心底急促不安,她就这样一脸大义凛然地站在这里,告诉他她不怕死,为这苍生而死很值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气成这样,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永远不听他的话,为什么总是让他担心,为什么白白浪费自己的苦心,为什么要跟他死在这里。他现在好恨,恨这苍天如此不公,明明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明明自己都已经放过她了,为什么还要让不明不白的她承受这样的劫难。他心痛得快喘不过气来,如果知道她会这样做,就应该一早告诉她,自己是爱着她的,在这流破山整整六日,他有无数次可以开口的机会,但他都放弃了,为的不就是让她活下去么?仅仅是想要她活下去,但现在他却很害怕,怕她会死,怕他救不了她。他神色悲痛,却也隐隐释怀,是啊,这是他们两个的劫难,能死在一起,也算是种成全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和自己同生共死,这也算是一种相伴了。
四周遍布尸骸,血湖翻腾着巨浪,震耳欲聋的嚎叫声,齐齐包围住他们的妖兽,凤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面临生死能如此冷静过,只觉得这次来东海真好,能遇上他真好。她看着他神色从一片痛楚变到释然,回复到平时冷漠平淡的样子,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才猛地察觉他们靠的那么近,他的呼吸就拂过她的脸庞,她不由得羞红了一张脸,见他轻声说着:“很好,那就让本帝君看看,青丘女君在得到我的真传后,还会不会拖我后腿。”
他松开一直放在她纤腰之上的左掌,带领她迎向那些俯冲而来的妖兽,每一道剑影都凌厉无比,龙吟之声不绝于耳,他对上她的眸子,张口说道:“看清了,这是落叶剑式第十八式,也是最后一式水影无痕,剑为百兵之首,论速度,剑为第一,有多重形态,水滴能石穿,亦能汇聚成涓涓细流,剑影当如怒浪横扫一切对手!”他的剑意汹涌澎湃,似万马奔腾,似惊涛拍浪,踏着妖兽的尸体,纵身一跃,如白驹过隙般,举剑就劈,火星四溅,耳边还回荡着妖兽的嘶吼声,就见他收剑而立,四头妖兽瞬间死于非命,倒在血泊之中。
凤九呼出一口气,挥动手中的苍何飞快的将落叶剑式施展开来。暴烈的剑影重重,似真似幻,“噗!噗!”声不觉于耳,瞬间斩下两头妖兽。这落叶剑式自凤九初习第一式后从没用的如此顺手,心念不到,亦能出手,那些能幻化出实质的剑影,说它是真它则是假,说它是假它则是真。东华曾告诉过她,习得越深,能幻化出的剑影则越多,若不是仙力被封,这第十八式能幻化出两千三百零四道剑影,到时出剑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修炼它的要诀就是一个幻字,虚虚实实,迷惑敌人,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给敌人致命一击。
第三十三章:
他们二人一同在血海中舞着剑,全然没有身处险境之感,嘴角含笑,同进共退,互相照拂,似乎很是享受这场厮杀,在数之不尽的妖兽中肆意穿梭,斩断无数条意欲将他二人毙于刀口利爪下的妖兽。猩红的血水将整个流破山脚下是染的一片通红,血湖更是激烈的翻腾着巨浪,溅起无数的浪花。转眼之间,日落西山,树林中的天空也跟着暗了下来。
凤九已经不知道斩了多少条妖兽,只觉得手臂都麻木地挥着剑,终于将最后一条银背妖狼斩于剑下,她惨白着一张脸,抬起头环顾四周,月亮高挂,遍地残骸,东华站在她身侧紧紧盯着大浪滔滔的血湖。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条血龙破空而出,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血腥味,那血龙头顶上站着红发青年,他右手握着腾腾烈火的骨剑,周身不见半点伤痕,好似昨天被东华打的狼狈不堪的那人并不是他。他狂妄地笑着,瞳孔中的金色更甚,“东华帝君果然厉害,只区区一个白日就将这流破山三千一百头妖兽全都斩杀。说来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这样,妖王也没那么容易破开结界出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主祭司是谁么。”
凤九眯着眼看去,只见从刑西身后慢慢走出一头只有一足的妖牛,而后摇身一变,全身笼罩在黑雾中,一个头上长角的男子从黑雾中走了出来,他有一头和刑西同样的发色,只不过比他的气息更阴寒,更狂妄。
一股冰冷的寒意好似要将血液冻住了一般,凤九浑身感到不舒服,她朝东华靠了靠,见他紧蹙着眉头看着刑西身前出现的那人,悠悠开口道:“你不是魔柯,你是夔兽?原来,你汲取了魔柯的元神,与他合为一体了?”
那黑雾笼罩的男子朝他们笑了笑,“东华,十六万年前你将魔柯斩毙于此,也因此让他的化血分魂大法得以施展,虽然时间长了些,但今天你的三千妖杀正好将这大法补全,我能出来,还多亏了你。”
东华看着满天的血雾随着男子的出现而消失,就知道血身大法已经结束,他侧过头对凤九低声说道:“阵法已经消失了,你快跟重明鸟离开。”
凤九咬着下唇摇摇头,“不,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
东华转过眼神看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几缕凌乱的发丝,红着双眼写满了委屈,好像他再赶她她下一刻就会大哭起来,他不由得心底又痛又软,抬起左手手背替她擦拭那小脸沾上的血迹,扯着一抹苦笑,“你不懂,你是青丘女君,你所能做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就算想也护不住你的,明白么?”
凤九留恋他手指的温度,两眼无惧,对上他身后出现的重明鸟摇摇头,浅笑两声,“帝君……其实我……”
“哈哈哈哈……东华,受死吧!”那男子狂妄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双手一抬,数条血水组成的水龙朝天上的幽蓝结界破击而去,猩红的血水搅得结界一片通红,渐渐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一阵猛烈的寒风从结界外向内涌来,凤九诧异地发现她周身仙力瞬间恢复了。她惊喜地望向东华,却见他身形不稳,按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明显是受到了反噬。凤九惊慌失措地扶住他的手臂,想带他离开此地,却见那冲入天迹的水龙被突然出现的一道烈火结界挡住了去路,它在那道烈火下蒸发消失,轰的一声重重砸入湖面。
那血龙上的男子气焰暴涨,黑雾瞬间朝凤九二人涌去,“原来你还留有后手,不过也没用,等你死了,我要灭尽天族一脉,毁了你们高高在上的九重天阙。”
东华抬起手捏了一个诀,一道白光闪过,黑雾消失,血湖中是激起千层浪,轰鸣声不断,东华眯着眼神飞身而上,迎向那头嘶吼的血龙,凤九急欲跟上,却被凌空出现的刑西挡住了去路,他低吼着声音向她袭来,“你的对手是我!”随即燃烧的骨剑朝凤九狠狠劈来,凤九抬起苍何就挡,只见苍何寸寸暴涨,耀眼夺目的光华伴着漫天剑影一把挡住了刑西的招式。他二人分别后退几步,凤九微微诧异,这仙力回来后果然不一样,连落叶剑式威力都强大了数倍不止,想到司命说的要亲眼看看苍何的威力,果然是和东华帝君征战天下的神剑,她略微晃神,就见刑西又是一记猛扑,恐怖的烈焰向她袭来,凤九也不敢再托大,连忙闪身回挡,之前才经过连番大战,早有所力竭,而现在又是在对方的主场,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凤九只能靠着苍何时幻时真的剑法不断隐着身形躲着他的攻击,将东华在十里桃林的教导运用得当,那带着玩笑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凤九陷入了苦战,东华也不好受,他因结界破碎就受了反噬,如今仙力恢复也只有七层不到,对上这刚刚吸收了三千妖杀的夔兽是万分不易,仙力也耗损极大,他就算有心要与其大战一场,奈何力有不待,身体是不断的后退,与其是拉开一定的距离。东华看了看满天施展的都天烈火阵,知晓这一千天兵天将已经身陨于此,而眼前的夔兽与天地同生,世上除了他,没人是它的对手,那场二十多万年前的惨象,父神和那些远古战神大多是因为它才早早身归混沌,如今它带着满腔恨意破印而出,这四海八荒将再无太平。
东华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和刑西打到远处的凤九,扯开一抹淡淡的微笑,幸好,她离开了这片血湖的地带,幸好,苍天还是对她怜悯了。他回过头,朝夔兽笑了笑,扔掉手中的长剑,双手化出一个棋盒,那棋盒在他手中化为灰烬,黑白棋子从他指尖迅速地将整个血湖围了起来,电闪雷鸣火光四射,连带着他和夔兽重重包围,他口中法诀不断,朝那面色惊慌的夔兽笑道:“你我既与天地同生,也应当一同陨灭。”
第三十四章:
仍在树林里与凤九缠斗的刑西猛地看到那片棋子结界,电闪雷鸣般就要将整片血湖包围起来,也顾不得凤九朝他袭来的剑意,直起骨剑,并起双指就在眉间捏出一道术诀,凤九这一剑刺得极快,就见刑西全身变成一片血红的漩涡,她收不住苍何的剑意,随着那漩涡片刻消失在树林中。待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出现在血湖的正上方,正朝着底下斗着法的两人急急落去,她连忙回过身收住苍何的剑意,担心误伤到那紫衣神君,却忘了自己还在掉落,忘了使用仙法停下急降的速度。
东华正捏着诀想要祭出元神与夔兽一同赴死的瞬间就看到凤九急急降落的身影,不由得心神大骇,连忙飞身而上接住她,瞪着这个在他怀中悠悠睁开眼的小狐狸,低哑着声音:“你……”
凤九本以为自己会摔死,没想到有一个人抱住了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位冷着脸的紫衣神君,她知道自己可能又给他闯祸了,不由得心虚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那刑西就进来了。”
东华稳住她的身子,正要用耀心明月镜将她送出这结界,就见脚下的血湖翻腾的更是厉害,他飞到半空,堪堪设了个悬空的透明地面,将凤九放下后就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抬眼望去见站在血龙上的夔兽双手掐在刑西的头颅上,那刑西跪在他身前,惊恐地叫着:“不要……父君不要……”话音未落,他的肌肤寸寸撕裂,血肉和着森森白骨化作一道血雾急急朝血湖冲去,那血湖急速旋转成一个黑暗的漩涡,凤九从没见过这般血腥恐怖的场景,直直瞪着那血龙上的夔兽,只见一道黑雾从他胸口飞出,消失在血湖的漩涡中。东华皱着眉低声说道:“他竟然打开了一条通道将心脏送了出去?我就算毁了他的原身和元神,但他仍然可以借别人的身体的重生……”
凤九苍白着一张脸听到他的话语后,看了看那血龙上狂妄大笑着向他二人扑来的夔兽,又转过头凝视了东华片刻,便头也不回的推开一直抱在她腰处的手臂,身形如一道流星般急速向那道即将合并的漩涡裂缝飞去,她紧紧拽着手中的苍何,对她即将会面临什么毫无怯意,她只知道帝君现在分身乏术,不可能一边与夔兽缠斗一边追上他的心脏,她能做的只有追上那颗心脏,毁了它。想回头再看一看帝君,但她害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他,只能将浑身仙力灌在苍何剑上,与它一同消失在裂缝中,前往那未知的地方,耳边似乎回响着“九儿”二字。
东华心神俱裂地看着她瞬间消失在裂缝中,只能从额间凝出一道刺目的仙气朝凤九那处击去,强光闪过之后那片血湖再没有任何裂缝的影子,他惨白着一张脸,刚吐出一口血就迎上了夔兽的重击,不由得身形一顿,狠狠撞上了黑白棋子凝成的结界上,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与夔兽正面交战的资格,就算现在杀了它,它的元神也不会被妙心楸玉子的天火焚尽,反而会在死的那一刻借由它逃逸在外的心脏重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着夔兽的元神,让它不会那么容易死,让凤九有机会毁掉它的心脏。
东华低低咳出两口血,站起身来,朝那夔兽笑道:“本帝君本没想着拖你受罪,不过既然你妄想着借着心脏重生,那本帝君也不会让你活的那么轻松。也算是你命该如此,终要与本帝君共赴这从古自今从未有人度的过的应劫之数吧。”说罢他盘腿而席,双手变着术诀,犹如凤凰涅槃般周身发散着赤红色的天火,结界外乌云急速密布,电闪雷鸣过后从九天上劈下来的一道天雷猛穿过都天烈火阵,狠击在妙心楸玉子的结界上,又化作数万道极细的雷光劈向结界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夔兽被劈的苦不堪言,但它却丝毫无法近东华的身,只能借着血龙东躲西藏的躲避天雷。东华周身燃烧着赤红的天火,但他却不觉得疼痛,只有天雷劈来之时才会觉得仙元隐有动荡之势,从来没有人知道应劫的雷数会有多少道,因为没人在应劫后还能活下来。父神在身归混沌之前承了一个多月的天雷,灵宝天尊曾告诉过他那些雷数足足有一百零三道,但终也是没有劈完父神就元神尽散,身消陨灭了。
东华只觉得这世间从未如此安宁,那轰然而下的天雷好似仙乐般令人赏心悦目,他闭上眼沉浸在这方仙境中,思绪从他出生的碧海苍灵中慢慢延续开来。他生于洪荒,是天地孕育的男子,天生聪明绝顶,没有任何人指导呵护过他,但在那洪荒大地上,他比谁都狠,因为无论神族、天族、妖族、魔族、人族、翼族,他眼中的正道只有他自己,他永远都是最强。他太强,所以除了天命没有任何人能给他障碍。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定苍生太平,所以他此生都不能有弱点。他忘了在三生石上划掉自己名字的一刻是什么样的想法,那时候在他名字旁边的女子又是谁,他从来不关心。但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在那片亘古的记忆中慢慢回想他的一生,终有一天能看到那个名字的吧。会不会是她呢?他带着这样的期许,进入了入定的状态,仿佛那些劈在他身上的天雷只是在挠痒一般。他这须臾三十多万年,看日出日落,风吹云过,觉得生来世上,不过如此,长生若何,不长生又若何?生死看开,其余诸事,便仿佛烟消云散般,真如时常研读的佛经所言:莫去世上求缘法,天道自在灵明间。
第三十五章:
凤九跟着那道黑雾堕入重重血海,当她即将追上时,突然周边景象一变,全然不是那赤红的场景,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她只觉得自己周身仙力被层层剥夺,从万丈高空急速坠落。她咬着牙将所剩无几的仙力灌到苍何剑中,朝那道黑雾快速击去,却没想到眼看着剑刃即将贯穿黑雾的一刻,一阵刀光剑影突兀地出现在苍何的身边,它被生生拦截下来,几个周旋不下,插进了一个士兵的胸口,堪堪停下了剑身。凤九在一片瓢泼大雨中抬起头,看到那道黑雾在人群中兜转了几圈后,埋进了一个人的身体里。那个人躲在大片士兵身后,右眼带着眼罩,朝她射来一道冰冷的眼神。
凤九只想着要赶紧杀了那人,毁了那个心脏,帝君才能杀了夔兽。不管它现在所附的身体是谁,那个人是不是无辜的,她都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了大道,他必须死。凤九咬着牙,拔出那把染血的苍何,一步步朝那人走去。她无暇顾及身处何处,无暇顾及这些士兵为什么把她包围起来,也无暇顾及他们口中的“逆贼”是谁,她眼前只有那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他被保护上了城墙,朝自己肆意地笑着。她麻木地挥着苍何,先前的几番大战她早已脱力,如今又失了仙法,全然不是这些层出不穷的士兵的对手,就算凭着精妙的剑法杀了数十人,但后面还有上百人,甚至更多。她被打的节节败退,手臂上腿上被划了多道伤口。她狼狈地跪在瓢泼大雨中,咳着血,却只能瞪红了双眼看着城墙上的那人。凤九费力抬起苍何挡掉满天落下的箭雨,但左臂上仍然中了一箭,正当她即将丧失斗志的时候,从她身后突然涌出十几个士兵,抬起盾牌为她挡住了箭雨的袭击,又将她扶到一个马车内,两匹汗血宝马仰天长嘶,带着陷入昏迷的她向外奔去,远远离开了这道高耸的城墙。
凤九在昏迷中发着烧,大脑一片虚无,她好似做了很长时间的梦,时而看到了青丘,时而又回到十里桃林,时而在九重天,时而又到了一片山林。她看到了很多很多人,有爹爹、姑姑、四叔他们,也有成玉和司命几人,但总是有一个人远远背着她,那人一头银发,紫衣锦服,她的头很疼,耳旁依稀能听到温柔的呼唤。她向那人伸过手,见他微微侧着头,似乎那一声声“九儿”正是出自他口中。凤九虚弱地扯开一丝微笑,张了张嘴将自己想要说的告诉他“帝君……”
突然她的额上触到了一块温湿的东西,凤九强自睁开双眼,看到一位美妇人对自己温柔地笑着,她拿着一方白绢,在自己面上缓缓擦拭着,说道:“你终于醒了,小姑娘。”
凤九晃了晃脑袋,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
美妇人温婉一笑,朝身后一摆手,就来了两个奴婢将凤九慢慢扶起身来,让她靠在床头,美妇人拿起一碗汤药,边搅动着边对她说道:“你已经昏迷了半个月,快把这药喝了吧。”
凤九嘶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美妇人依旧很柔和地回道:“这里是蜀地益州,你忘了?你在略阳临渭池上被淮南王伤了。我们把你救出来的,不,应该说,你救了我们才对。”
凤九脑袋顿顿地,眼神复杂地看着美妇人,见她继续说道:“若不是姑娘及时出现,我们张家上下都要被淮南王赶尽杀绝不可。姑娘,你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大夫说调养些时日就会好了。快喝药吧。”
凤九心中已是百感交集,只是分毫之差的时间,居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她麻木地让她喂药,心底泛起了惊涛骇浪。原来自己掉入了十亿凡尘中的某一个尘世,虽然以前也经常和四叔姑姑到凡间游玩,但她也是知道这十亿凡尘看似渺小,却也是极其庞大杂乱无比,与仙界唯一的连接点,就是用仙身穿越往生海,若在凡间没了仙力,不仅无法识别路过的仙使,就连那往生海也过不了。她竟然,失了仙法,流落在这十亿凡尘中了么?而且夔兽的心脏竟然,养在了一个王族的人身上?
冬去春来,凤九在着凡尘益州中养了两个多月的伤,她逐渐明白了目前的局势。那个养着夔兽心脏的男子叫淮南王,是这片凡尘中的王,他暴戾无比,心性残忍,杀人无数,尽诛顾命大臣,而救了凤九的张氏一族,就是那日趁着大风大雨逃出来的,他们口中的逆贼。凤九误打误撞,冲入了他们的追击中,她一心想着杀掉淮南王,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力,也因此让张氏一族得以逃脱,但张氏有感她的救命之恩,就派了亲兵过来营救她。张氏一族将她视为贵宾,也私下在整个益州宣传着她的剑术之精妙。当时的天下战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地下势力都想着揭竿而起,推倒淮南王的□□。凤九在伤好后几欲刺杀淮南王都以失败告终,虽然凭着精妙的剑法几次逃过士兵的围剿,但淮南王的戒备心是强了许多,他变得更为隐蔽,行踪也捉摸不定。凤九想着只凭自己一人之力,绝不可能以凡人之躯刺杀淮南王,毁了夔兽的心脏,故而同意了张氏的提议,私底下训练一支强力的队伍,等待刺杀淮南王的一天。这是她落入凡尘第四年。
凤九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训练刺杀队伍上,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帝君是否还在和那夔兽缠斗,流破山现在的场景怎么样了,她一概无从得知。她刺杀了淮南王那么多次,她的画像早已挂满了凡世中的每一个角落,她曾想着总会有路过的仙使看到她的画像会认出她来,毕竟她作为青丘最年轻的女君,失踪了那么久,爹爹和姑姑也会派人去找自己的,她想着总有一天会有仙使寻到她,待她恢复了仙力,破了那凡人的皇宫,毁掉夔兽的心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一边矜矜业业地训练刺杀小队,一边期期艾艾地等待着有人来寻她。
她就这么等了二十四年。
派去的刺杀小队已经无功而返第八十八次,她带着面具看着外面的世界。窗外,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鸟儿。连天空都是单色调,湛蓝的一片,不见一朵云彩。高耸的悬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守在殿门前,拿着长剑,一动不动的士兵们。站在宫殿里,或端着茶,或站得笔直,或单膝跪地的女婢。
明明已经很接近了,为什么在破宫的一刻,又被他跑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自己追杀他整整二十四年,却总是功亏一篑。这样的世界,她觉得好可怕。
凤九徒然跪在地上,抱着苍何紧紧低下了头,两行清泪从面具上滑过,滴落在苍何的八角晶石上,她颤抖着,低声哭泣,“帝君,帝君,九儿真的很没用,九儿杀不了它,九儿一直在给你拖后腿……帝君……你怎么样了……帝君……你为什么都不派人来找九儿……九儿好怕……九儿怕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