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却不曾想自己早已深陷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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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么回到这座城市的，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时自己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出了村，沿着公路卯足劲一路狂奔。
2007年冬，我带着满身伤痕晕倒在家门口。待我醒来时，自己已躺在病床上。坐在床边的母亲见我醒来，用手拭去眼角还未干的泪痕，“栗子，醒了，来吃点东西。”
我看着母亲红肿的双眼，我把头偏向一边，“妈，我想一个人静静。”
母亲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会，继而说道:“你身上的伤……”
我望了望手臂上的淤青，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你好好休息下，想吃什么，尽管对我说。”
在母亲转身离开的那瞬间，我忽然想到什么，“不要对别人说我回来了。”
母亲身子一僵，随即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在听到砰的关门声后，我双肩颤抖，紧接着捂住嘴，失声恸哭，哭着哭着，我便笑了，是那种劫后重生的笑。我原以为我这辈子会死在沂梁山上，我的青春年华会毁在那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手里，但我没有，我拼了这条命终于逃了出来。
出院的第二天，我便去了整容医院，我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换来了这张与当初自己完全不同的脸。至于我为什么要整容，父母没问我，我也没说。想来，他们见到我的一眼就猜到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知道，我想要忘记那不堪的过去。
我原以为我会忘记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直到我遇见江陌，那个一见面就给我熟悉感的男人。
那日，我原打算去找找那个向我装可怜乞求我请他们吃碗面的老夫妻。却没想到遇见他，那个骗我进面馆，说会保我平安出来的人。我见他在面馆前踌躇着，而他身后的面馆早已变得破旧不堪，怕是早就没有营业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愤怒，镇定地走到他面前：“先生，请问115路公交站在哪里？”
他先是一怔，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心头徒然一紧，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倏然他莫名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像一位故人。”
我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用手攥着衣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抿唇而笑，开玩笑似地说道:“莫不是先生的女友吧。”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声，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交换电话号码？”他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刚交换电话号码那几天，每天一睁眼，我都会看到他发来的消息:
“栗子，早安，要记得吃早饭哦。”
“栗子，今日会下雨，记得带伞。”
……
他就像是我的起床铃，天气预报。我知，现在的每一句早安，晚安和关心都会让我们的关系升温。
慢慢地他知道我所有的喜好，知道我不喜欢蒜，对花粉过敏，甚至知道我说谎就会结巴的小习惯。
他会在我生病时，守在床边一整夜。会在我想吃宵夜时，急忙跑到楼下买来酒酿圆子。会在我失意难过时，陪在我身边。
我曾问他，什么时候娶我？他总是笑而不语。我开始害怕，怕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怎能让他轻易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2010年夏，在狂灌了3瓶啤酒后，我开始胃痛，在沂梁山那三年，我落下了一身病，这胃病已是旧疾。我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惨白，颤巍巍地拿出手机:“阿陌。”
他听出了我的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忍着胃疼的折磨，咬着唇，良久后开口:“胃疼。”
江陌来时我正蜷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腹部，脸色惨白。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颗胃药和一杯热水，沉默又迅速。吃过药，我感觉好多了，他微微蹙眉，语气低而沉:“怎么还是让人不省心。”
我蓦地转过脸，掩藏住心中的情绪，不再看他，喃喃道:“你又不娶我，管我干嘛？”
“谁说我不娶你？”
我翻身而起，抿唇而笑，将所有的算计和谋划都掩藏在那溢满笑意的唇角和眼眸深处，讷讷地问:“你愿意？”
他望着我，嘴边沁着笑意，搂我入怀里，认真地说，“我愿意。”
听到他的回答，我竟感到心中阵阵悸动，我原不应该有这样的情愫。
2010年秋，我和江陌结婚了，我们像普通夫妻一样过着平淡而温暖的日子，而那平淡的生活似乎能让人尝到天长地久的味道。
我知和江陌结婚，只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要实现我的计划需要步步为营，一招差错，满盘皆输。
我辞了原公司的职务，死缠烂打要进江陌的公司。他拗不过我，便问我:“要进那个部门。”
我笑脸盈盈，“财务部。”
我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目光黯淡。我急忙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他急忙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怕你不熟悉业务。”
“没事啊，我好学。”
“好，那便遂了你的愿。”
2011年秋，我发现江陌出差越来越频繁，而且每次回来，身上总会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可那香味不是我用的那款香水。
我找人去跟踪江陌，果不其然，他出轨了。好像这也没什么，我本就不爱他。可是……此刻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疼，像是有人拿刀子在一刀一刀的割。
我一遍又一遍翻着他们的照片，双眼竟有些发涩，闭上眼，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他们在一起的场景。我不由地咬紧下唇，口中一阵腥咸，唇上不知何时竟被咬出血口，吞咽一口，腥咸的滋味，从喉间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可以为他生儿育女，而我呢？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孤独终老，应该就是我这种人吧。不，我还有一个女儿，我要找到她。
我对江陌说，自己要回家看看父母。其实，我去了沂梁山，去了那个我曾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我向村里人问起，村东口土房子赵家人去了哪里？那人叹息道:“那赵家儿子的老婆跑后，整日酗酒，竟淹死在泥潭里，他的老母亲经受不住打击，也死了，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孩 。”
我连忙问道:“那个小女孩呢？”
看到我紧张的神情，那人有些疑惑，“你是赵家亲戚？”
“略熟。”
那人望着我摇了摇头，叹息道:“那小女孩被送到山下的孤儿院。”
我来到孤儿院，向院长说明来意，不一会儿，我见到了那个叫赵未晞的女孩。
我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走到她面前，“你是赵未晞。”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为了看清她的面孔，我蹲下来，却发现了她额头上的伤痕，我哑着嗓子，颤抖着说，“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她还是不语，我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头的伤疤，许是我的动作惹怒了她，她愤慨地抬头:“不关你的事。”
“是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了吗？”
听了我这话，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哽咽地说道:“他们说我是克星，克死了我爸和奶奶，我没有，我不是克星……”
我抱住她，感到她在我怀里不断地啜泣，我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听到她啜泣地问:“你会抛下我不管吗？就像当初我妈那样丢下我。”
我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不会，我不会丢下你的。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江陌，告诉他我想收养一个孩子，我听到电话那头的他声音有些沙哑:“你的病能治好的，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我眼眶有点红，抑制住内心的悲伤，“要是能治好的话，早就治好了。”
“栗子……”
“这孩子和我有缘，我很喜欢”
“你喜欢的话，那就收养吧。”
2011年冬，江陌的公司被指控提交虚假财务报表，接连不断的公司危机使江陌变得憔悴不堪。人生际遇还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上一刻还身处云端，转眼就能坠入深渊。
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江陌面前，冷冷地说了句:“签字吧。”见他一直盯着离婚协议书，继而说道，“我知道上面有些要求对你不公平，但是……”便扔了几张照片在他面前。
看到照片时，我见他愣了一下，我原以为他会指责我找人跟踪他，谁知他只是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做的。”
我瞥了一眼那几张照片，照片上那俩人亲密的举动灼伤了我的眼，“如果我没有你出轨的证据，你会签字吗？要知道，你一签字，除了你的这个空壳公司以外，你就一无所有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坐直了身子，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一边拿起离婚协议书，一边开口说:“这些照片我会销毁的。”
“公司危机是你造成的？”他的语气虽带着一丝疑惑，却是肯定语气。
我望着他清冷的眼眸，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我有些不安，却又故作镇定地说:“提交虚假财务报表可是你做的，我不过收集了一些证据而已。”说完，便转身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这三年来，你对我有过真心吗？”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了颤，转身问他:“你当真不记得我了。”见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随后目光黯淡，我继而说道，“不记得也好。”
“栗子，你爱过我吗？”
我身子倏然一颤，顿时僵硬，只觉得心口一紧，有些喘不过气，过了几秒，冷漠而平静地说:“没有。”
2012年春，我收到一封来自江陌的邮件。
栗子
当你收到这封邮件时，我已离世。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感到愧疚，这一切皆是我罪有应得。
你知道吗？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当初被拐卖的那人。当初我看着那对老夫妻乞求你请他们吃碗面，并把你带到那家面馆前，你见那面馆有些偏僻且破旧，不愿进去。我恰巧路过，见此场景，信誓旦旦向你保证会看着你平平安安地出来。可是，我食言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壮汉把你塞进车里，你试着挣扎，却又无力反抗，你的所有挣扎，都在他们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我见你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那对老夫妻拦住去路，他们对我说，闲事少管，会引火烧身，随即塞给了我一些钱。我望了望那几个壮汉，又看了看手上的这一笔钱，心想这笔钱能交我爸的住院费。于是便在你绝望又愤怒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这些年来，我经常会来到这条小巷，我向周围人打听这个面馆的来历，竟无一人知晓。这面馆自那天后就再也没有营业，我时常在这面馆前痴痴地站着，因为我知道，你若回来，必定会来。
直到三年前，我遇到你。我一见到你就认出了你，虽然你的容貌与以前不一样，可那双眼睛还如当初那样清澈。
半年前，我被查出癌症晚期，自知时日无多，我怕你难过，怕你伤心。于是，我找人假扮情人，那些照片也是我故意让他们拍给你看的。我想，你看到这些照片必然会恨我吧，恨我的不忠，滥情。那么，等我离世的那天你也不会有难过和不舍。
即使你不提出离婚，我也会提的。我想在人生中的最后几个月里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度过余生，不被任何人记挂，也不会有人为我的离世感到伤心。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早就认出了我，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在步步谋划，进公司的财务部，寻找我制假报表的证据，你对我的爱是虚情假意，就连逢场作戏都不算。不过，那也没什么了，这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是我欠你的，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甚至一度认为我们会像一对平凡夫妻白头偕老。可有些东西越是想要，越是求不得。
栗子，我不知你对我可曾有过真心，但我是真的爱你。我见不得你伤心，一贯迁就你；怕你挑食，每次都会想法设法做新菜式；怕你因为我离世难过，自导自演了一场出轨大戏。可最终，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你曾对我有半点情分？哪怕只有一丝，我也是十分欢喜。
可惜，你的答案我听不到了。我会带着我对你的爱，渡忘川河，过奈何桥，饮孟婆汤，我不会忘了你。若有来世，我必寻你。
惟愿你此生万望珍重，平安喜乐。
江陌
看完邮件后，我感觉自己的鼻尖一酸，眼中泛起的雾气，几欲凝结，仰起头想要把泪水逼回去，突然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妈妈怎么哭了？”
“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能让我泪流满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