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心情随笔故事

童年我扛装

2018-05-01  本文已影响7人  素年锦时四五七八

纳澜·容慧

童年我扛装

2012-03-18 10:08112人生挚情

记忆就像一间住了多年的房子,一些东西搬进去,同时一些东西又搬出来。长大的过程就是一个记忆不断搬进搬出的过程。小时的很多事情都变得虚无了。有些事情还有些许朦肬的记忆,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无论是墙角的蛛网蟋蟀,还是墙上斑纹缝隙,无不在生活的浸染中,慢慢挥发着岁月浓稠的气息。

近来,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些事,加杂着父母的讲述,幻化成一张张影像逐渐清晰地从脑海深处浮游而上,刺激着我的神经未梢。睁眼,闭眼间不断闪现,像一颗颗星星的光芒在遥远的地方闪烁。

小时候的我很疯,很野,经常挂彩。夏天的时候胳膊、腿、脸上时常长有血痂。在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中长大的我,从来没因为自己是女孩而对流血的伤口感受到格外的疼。经常一起玩耍的表弟和我相差一岁。刚学走路那阵子,母亲说我只顾看前面的稀罕物什,从不顾及脚下是台阶、是泥坑、还是遍地石子瓦砾羊粪蛋蛋,从来都是摔倒后一咕噜扭头即起,创破一块皮,划上几道血印子的时候,今天好像还在皱眉,明天就没事人一样啦。表弟于我正相反,虽是男娃娃,对伤口的疼感和在意程度却远胜于我。经常是对一个小小的伤口左呼右吹,还要拿一块小花布相模相样的包扎一翻,呵护之极,然后走路一瘸一拐,龇牙裂嘴伴以极其痛苦的表情长达半个多月。

大伯、三叔家因为都是儿子,所以奶奶对他们有天然的偏爱。他们是那座老院子里上窜下跳的猴仔子,经常期负我们。四个男孩,三个女孩经常的争吵、打闹、抢夺是这个小院里重复上演的剧目。重男轻女的奶奶在寻常日子里流露的轻视和睥睨是我童年最深沉的记忆,以至于在奶奶死后若干年里想起时仍能感受到阵阵寒意。

记得五岁那年,父母凭借勤劳肯干和艰苦奋斗终于在离老院不远的地方券起三孔新砖窑。在新窑还没完全修成以前,我们依旧住在老院里。母亲一个人操持着瓦工、木匠们的饭食汤水。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别人都还在午睡。知了、知了的鸣叫声像一曲反复播放的单曲在燥热的空气中烦燥地缭绕。在老院的枣树下,母亲早已将一壶热茶沏上,等着茶水的温度慢慢融进太阳灼热的空气里,变成一壶止渴、润喉的爽口凉茶。少小莽撞的我,通常会被母亲禁闭在窑里的土坑上,别人午睡时,我蛰伏在坑上等待太阳收敛一下它狂暴的气焰。也许是真的口渴了,也许是以此为借口溜出来玩耍。总之,我是冲着那壶新沏的热茶就去了,端起壶,对着壶嘴一口猛吸,一口焦灼的液体火辣辣地点燃了我的口腔。我确信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咬了一口太阳。哇的一声,我痛苦的哭声。直透夏日午后的天空,惊呆了嚣张的知了,还在睡梦中的乡亲被我惊吓出了一声冷汗。我为我的莽撞付出了残酷的代价。含着一嘴的火燎泡,让我在夏天里苦不堪言。等我的嘴能灵活张开时,已是秋季,我们也从老院搬到了新居。

扛桩这个庄户人喜爱的艺朮形式是那个年代闹红火中的重头戏。因为投入财力、人力过高又具有一定的不安全因素,村里通常会慎重决定是否釆用,所以在村里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光景。

我的父亲年轻时因家贫人多吃不起饭,报名参军,远走他乡,在遥远的新疆服役五年。五年的生活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复原后父亲回村开始参与村务管理。那时节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不甘沉寂、不甘平庸的父亲使出浑身解数发家致富。父亲对于新生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在这一点上我不折不扣的继承了父亲的思想。81的正月十五,喜欢扑闹的父亲,利用他在村委的号召力,发动村里爱热闹的人组织了一场扛装表演。

组织表演的消息像正月里炸响的鞭炮,此起彼伏地惊扰着村里近千户人家。符合条件的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不符合条件的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东家小子合适,西家没有换扛人手,老拐家没有实力”等等替别人算计着,筹划着。上扛桩的孩子年龄限定在四至六岁,大伯、三叔、舅舅家的孩子和我自然在范围内。姥爷只舅舅这一根独苗,即便加上父亲的帮衬也不能完成这庞大而沉重的工程。好事似乎自然落在大伯、三叔的四个孩子身上,他们中有一个将被顶上高高的扛桩,在空中飞舞。虽然我很羡慕,父亲也力挺我参与,但在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大家庭里,父亲的声音也显得那么单簿,还是要优先选拔男孩子。在父亲的精心设计下,大人们聚在一起手忙脚乱焊造支架,再在套在人身上的铁箍上缠上厚厚的布条。七八个小孩环绕在大人们周围叽叽喳喳地叫唤着,三叔家的小倔还把妹妹推了一个屁蹲“说这是我们家的,不是你家的”。这帮在大人们重男轻女思想下成长的臭小子们,想当然的充满了优越感,把我们姊妹三个排除在外。

架子做好了,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套在大人身上,上面有两米多高的支柱。一部分是座椅用来座小孩,上面有扣固定胸部,下面有一根管子和支架相连。另外还有一根三米长的叉杆,用来支撑孩子的上下起落和表演过程中的安全。

孩子们一个个上去试,小倔因为调皮争抢遭四叔掌掴脑瓜子。小刚是老大,个子长的又高,自然先试。他上去骑座在-个像自行车座一样的座位上。三叔忙着给他固定环形扣来固定身体。扣子固定好了,只在小刚腰间的位置。直立的时候小刚的大部分上半身就处于无依靠状态。如果再将座椅同大人身上两米多高的支架结合在一起,小刚的上半身将矗立在三米多高的空中没有任何保护措施,那移动起来小刚如果身体弯曲,很容易就扭伤,这样小刚被淘汰。

接下来是小倔,他早已猴急的上树,座上去还好,比较合适,大人们把座椅和支架连接好。父亲顶着,四叔用叉杆顶着小倔缓缓向空中矗立时,小倔还在用鬼脸向我们炫耀。大人们护驾在周围。孩子们齐刷刷抬头仰视,像崇拜神仙一样。随着平衡的调节,大人们开始撤离。父亲开始独自扛着近百斤的支架和小倔,尝试着移动步伐,走秧歌步。这是扛装表演的基本步伐,还要配合鼓点,-步三颠的走路。还没等父亲开始颠,上面的小倔早己脸色蜡白,似要呕吐。四叔只好紧急出手,叉住他的身体慢慢把他解救下来。一落地小倔竟吐了个稀里糊涂,半天没站起来。

轮到小飞啦!他好像没有小倔那样积极。大人又一通忙活。四叔照例把三叔身上扛着的小飞慢慢送向空中。在支柱与大地成60度快70角的时候,三叔感觉到有一滴、两滴雨滴一样的东西敲打着他的头,等小飞完全矗立时,早有一缕一缕的水滴滑过三叔的脸颊,伴着三叔大口大口的呼吸,蒸腾着白色的气体。小飞吓得尿裤子啦。三叔火往上顶,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尿液,对着落地的小飞一阵咆哮。“你个怂蛋,屁大个胆,以后还能干甚”。

看他们一个个被淘汰,年龄小些的小锋也呆傻了,“他们大的、淘的都不行,你就别凑热闹了”。一句话三叔无情的剥夺了小锋尝试被选的机会。站在一旁的三婶狠狠的用眼神剜了三叔一刀。

折腾了半天,不是问题的人选问题成了最大的问题这令大人们始料不及。四个人蹲在石凳上、土地上、枣树边,在缭绕的烟雾里大眼瞪小眼。三妹还小还在父亲给她做的小木车里晒太阳,二妹乘巧地靠着父亲摆弄着手里的石子。父亲把烟头猛吸一口,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搓碎。来小慧你来试试,说着一把抱起我,就往靠在窗台边的座椅上放,等到父亲把我捆好,他们的烟也吸完了。大伯自觉的套上支架套。四叔也准备好了叉杆。起咦!伴着一丝凉飕飕的风,我就飞翔在了空中。前方的窑顶只比我高一点点。旁边的枣树,我抬头就能触摸到它绛色的布满干皮的干瘪枝杆。天空很近,很空灵,院外的那棵花椒树也跃过墙头好奇地看着我。低头看下面的小刚、小倔他们全都仰视着我。父亲满含微笑,眼睛里充满了关切与欣慰,似乎还有一种不易觉查的东西一闪而过。稳住身体后,大伯开始进两步退两步走起了秧歌步。我的身体随着节奏自觉地左扭右摆舞动起来。抬左臂蹬右腿,迈左腿挥右臂。我像一位凌波仙子一样,在虚无的大地上尽情扭动着身姿,挥舞无形的彩袖翩翩起舞。一步三颠,行进中的大伯突然又变换了步伐。上面的我无须提醒,也无须教授早己随着大伯颠簸起伏的身形飞舞起来,像一只几欲出笼的鸟儿,扑愣愣地扇动着五彩羽翼,随时准备向着辽阔的天空起飞。大伯投入的状态显然感染了大家,自觉得随着大伯哼唱的节奏扭动起来,就这样我们一起在老家的宅园里上演了一场土的掉渣的农家舞剧。

因为我的突出表现,大家对我代表家族参加扛桩表演一致同意,奶奶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脸。姑姑也在斥责那帮臭小子,埋怨他们不如我。

距离正式表演的日子还有三天,因为要求盛妆表演,母亲又开始连夜为我准备服装。她从箱底取岀了出嫁时姥姥给她的陪嫁。红毛线、大花布、锦绣锻被面、五色丝线等等。母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裁衣、缝裤、做鞋、绣枕头面无一不精。五色丝线就是母亲亲自养蚕,煮茧拔出来的丝线。父亲找来了不知啥时攒下的硬纸背、铁丝和银色的锡纸,两个人开始在昏黄的灯光下忙活。先是做一顶戏台上穆桂英戴的帽子,我们当地叫花冠。两个妹妹早已进入酣甜的梦乡。我可能是白天太兴奋了,躺在被窝里听父母为我忙活。

母亲心里想着舞台上的穆桂英。她威武俊秀的飒爽英姿辉映成母亲脑海里的一幅画。母亲用她充沛的灵感和娴熟的技巧,不一会就用硬纸背做成了一个花冠的模型。接近耳朵的位置,母亲还特意剪出了两朵凌厉的云彩。

在母亲忙碌的档口,“你知道为什么是咱家小慧吗”?父亲边用钳子截铁丝边问母亲。“小慧这闺女从小胆大,莽莽撞撞就不知道个怕”母亲说。“知道你也没看出来,这次上扛装,我就是让咱家小慧上。我不愿明说,才让他们一个个试,其实我设计装就是照着小慧的个子设计。至于小倔,那孩子就是个假胆大。我顶他时动作幅度梢微大一些,他就害怕,淘汰是必然的。”父亲的一番话让母亲很受用。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在重男轻女思想阴影下生存,早积了一肚子气。这次也总算能证明闺女不比小子差。父母亲你一言我一语的悄声聊着。

说话的功夫父亲早己将手里的细铁丝截成各种长度备用,先将一根长的铁丝穿入纸背中间将它圈成了一个环形,里外都贴上锡箔纸,最后在接口处系上细毛线,一个花冠的底子就做好了。母亲把做棉衣剩下的棉花,在手心里揉搓,然后在外面包上一层锡箔纸,这样一个个玻璃珠大小的珍珠就滚落一桌。在灯泡的照映下将一个个比铜钱大的圆晕投射窑顶。母亲再一次发挥她的聪明智慧,将毛线在手里绕来绕去,中间一扎,两端全部剪开,双手一捋一个个江米球大的毛线球就从她手里滚到了簸箩里。通过一根根铁丝的链接,珠珍和毛线球就参次跳跃在了花冠上,一摇三颤调皮的紧。

在几块花花绿绿的花布中,母亲选中了一块她最喜欢,最在意,最珍视的水红色真丝锻被面。要知道这块被面,我们平时连见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用手触摸啦。母亲没有任何迟意,三下五除二这块四尺多长的被面就变成了一条华美的披风。在父母欷欷嗦嗦的忙碌中,熬不住的我,不知何时已进入了梦乡。

演出的节日到了,这是一次家族的盛宴,一次难得的狂欢。各种色彩颜料一雕琢,着锦衣,整披挂,花冠一戴,一个粉面含春,威风飒爽的“穆桂英”就出现。围观的小孩子们看傻了眼,奶奶、姑姑、婶婶也禁不住啧啧赞叹。“这是我姐姐”小妹这一次也终于在臭小子面前,自豪了一把。

锣鼓点一响,要集合了。所有的亲人护拥着我。爷爷也坐在门口的高凳上,望着代表家族凛然出征的孙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一天,在全村人面前,我很疯狂,随着铿锵的鼓乐,疯狂的舞动摇摆。认真,生动,鲜活的表演让我扬眉吐气,也让父母家族感到由衷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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