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书生赤子情
《女儿的阡陌》读后
年终岁末,距离上次拿到作家韦超这本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诗文集《女儿的阡陌》,已经几个月了。一直以为,任何一本书都是拿来读的。曾经认识一个朋友,他说自己藏书几千册,我特别好奇的问他,你读得过来吗?他说自己藏书只是爱好,从来不读。愕然之余,特别为那些被他束之高阁的书本惋惜,更为那些作者叫冤。在作者呕心沥血,起五更睡半夜的付出之后,多么想能有几个读者真正走进作家的内心世界,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不求他们与作者共享山水,纵情阡陌,至少可以在文字的世界里,把盏风花的美妙,承续雪月的风情。
更何况我与韦超从来就是一见如故的相投。这个从《平凡的世界》中走出来的孙少平一样的人物,只不过凭借自己的努力,他的命运远比孙少平幸运很多。二十年前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于西北农业大学的他,经过一再筛选推荐,来到美丽的连云港,而且是多年前就担任金融单位县级机构领导,足实令人艳羡不已。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忙于工作,无暇静心读书,近日翻开首页“仓促出书,谬误老多,请月祥兄赐教”的留言,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再看,一个俊朗、单薄的书生一般的韦超,习惯性用右手向上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那么真诚的看着我。
凡是在连云港文学圈子里,大约不认识韦超的人,估计没有。这倒不是说,他在文学界担任什么要职,也不是说他的诗文能够惊天泣鬼神。而是说他一直就是不甘寂寞的人。做人如此,做文依然如此。这个从大西北陕西渭北旱塬不远千里走来的“放牛书生”(这是他自己取的别称)。我觉得这个别称特别准确。因为他从小吃过许多苦,真切感受一个放牛娃特别期待走出大山的寂寞和挣扎。在我眼里,他又确乎是条汉子,尽管他没有大西北人古铜色的皮肤,高大威猛的身材,相反,他的白净的皮肤上架起的那副金丝眼镜,倒是像极了江南姑苏的一介书生。假如你从表面上以为他的儒雅谦恭,那就大错特错了。不信你试试,小到生活琐事,大到家国天下,如果你的观点与他相左,一不小心与他杠上了,这个曾经在大学校园里举办过个人文学作品展览的最佳辩手,我曾亲眼目睹他在连云港几个文学微信群里,与几个自我感觉有点墨水的不服气的高手过招,哪怕彼此大战三百回合,最终不是双方握手言和就是对方甘拜下风。关键是这种学术的争论,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与人的真诚相处,这点确乎很难。
《女儿的阡陌》,大约17万字,分别从“异乡的蜗牛”、“忧伤是最感人的谷底”、“男人是这样一种动物”、“我能告诉你什么”、“冬天的枣树”五个章节,搜集了作者近年来即兴感悟与回望故乡的精彩瞬间。伴随着阅读的不断深入,一个全方位的韦超形象,愈加清晰丰满。我不想用很多赞美的词语来形容他的诗文,但是我必须用十分的虔诚,来赞美他的人品。这种人品,是我生活之中凭借几次相处的外观判断,结合他的作品,而最终得出的结论:韦超,真男人。他是我几十年人生阅历中,值得我敬佩不多的男人之一。
大凡作家和诗人的作品,都是他们心灵的语言,我们每一次的阅读,都是走进他们心灵的过程。那种一见如故的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性情相投,一旦有机会对饮把盏,一定是一醉方休而意犹未尽。文人之间相知相惜相遇的故事,最著名的莫过于大诗人李白、杜甫和高适。李白当年在京城长安做官,因为狂放不羁的性格,最终被唐玄宗罢官返乡的途中,遇到一直崇拜他的杜甫和高适,三人一拍即合,重归乡野寻求浪漫,不是一般诗人能及。韦超不是大才,他深深懂得自己出生卑微,故乡贫困。尤其是自己在家排行老小,一直听哥哥姐姐的支配,平常自己的言语,只能支配自己的手脚。他的郁闷,只能摔摔没有丝毫还手能力的小板凳。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童年,就像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里的那个孙少平,也像是从《人生》中走出来的高加林。因为时代不同,他们注定是悲剧结局的郁闷苦逼,而韦超出生在七十年代,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打拼,足够让他的故乡的老爸老妈,故乡的亲友乡邻为之翘起大拇指的骄傲。
正是由于这样丰衣足食的条件,让他在工作之余,拾起自己一直喜欢的文学事业。这倒是让我想起当年,凭借《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路遥,因为筹措不到去北京的三千元路费,只好找他的弟弟四处借钱,那种追求文学事业又苦于囊中羞涩的万般郁闷,被他随口蹦出的那句彰显大西北人豪爽性格的国骂:“狗日的文学”。唯有这样的一句痛骂,方才如此释怀。而如今的韦超,假如他要是获奖,一定会意得志满,欣然前往。钱?绝对不是问题。这是时代的发展,国运昌盛的今非昔比,更是路遥一直期待的欣慰。
翻看《女儿的阡陌》,韦超在“放羊娃子夜回想”里,那么感慨:“漏雨的房子,短小的衣服,颇有些让人难堪。没有姑娘会喜欢,昏暗的油灯,纸糊的窗户,挡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冷雨。饿过肚皮,拉过粪车,扛过楼板,还有始终没有离开故乡的丑娘,忘不了小巷口,那个靓影”。尽管家境穷苦,然而心灵深处追求美好的初衷,何曾放弃过?说起关中人的豪爽,你可以翻看《关中人的串门与饮食》:“八百里秦川孕育出来的大西北人,直来直去,有时候端起一碗饭想起一件事情,就立马端起饭碗直奔邻居家,一边吃一边聊,如果那碗饭吃完了刚好饱了,就地蹲下来继续聊,没吃饱的话,邻居家锅里就便再盛一碗,那种亲近,估计内地人只有羡慕的份。”
因为那片黄土地孕育了那么多的文人大家,更是由于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们的影响,我特别痴迷于他们的秦腔和方言。而作家韦超,一旦我们聚会的时候,我一再要求他讲方言,每当此刻,我就有一种走进大家们作品中的感受。他那一口纯正的大西北方言土语,那么地道,地道的犹如陕西手擀面那样的筋道,那样劲揉,那样有嚼头。更好似高加林、孙少平们从作品中走近真实的生活。韦超也是诗人,特别具备诗人的抽象思维,他对故乡东沟的描写:“东沟很深,足以埋葬无知的罪孽;东沟很大,足以容纳不安份的灵魂。那里的沟沟坎坎,层层梯田,条条小道,都蕴藏着人生的智慧与力量。有慧根有缘分的人,一定会去那里,一定会留恋那里。”
韦超最是一个孝子。作为一个游子,他在父亲七十大寿的清晨,于千里之外的海边连云港,五点就披衣起床,笔悬空中,只字未写而泪落双行,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父母对于自己养育之恩的报答?又该以什么方式,让远方的父母欣慰他们的儿子人在他乡事业有成的辉煌?真的是喜泪交集,情不自禁。想到曾经年少,父亲无能,苦苦支撑一家人的辛酸苦辣,他特别期待来世,儿子与父亲成为兄弟,因为那样,他就有能力帮助父亲这个兄弟一把,让父亲少点苦难,多点幸福。最是母亲节三呼万岁,尽管他作为家中的幼子,平时没有话语权,可他却赚足了母亲的疼爱。“距家两千里,每次回家都要呆上十多天,每天早上,母亲都会亲手打一碗鸡蛋花或是荷包蛋,哪怕考上北京某知名化工大学的侄儿,也只能眼馋的看着。”这样的亲情,只有母亲才能给予,也唯有母亲才能这样理直气壮。
他在“陪美女逛京城”的文章里,有一段关于两性关系的描写:“对待两性关系,最好的情书是藏在心里,窃以为这种朦胧之美最为准确的保持了两性之间的距离,那种想念的柔软,那种见面的期待,那种美好的欲言又止,永远那样新鲜。”诚然,他不是圣人,他的七情六欲,其实更多时候是把持不住的。但是他敢于坦言承认,敢于揭开自己的短处,哪怕丑陋不堪的想法,每当这个时候,他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小人,一个伪君子。这种自损形象的自我解剖,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于他的喜欢,恰恰相反,这倒是常常让我自愧不如。
年少时读过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的先驱者,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卢梭的《忏悔录》,之后的200多年来,似乎再也没有人敢于这样剖开心灵解剖自己了。 韦超,让我想起卢梭。韦超,令我顿然敬佩。
诚然,这本《女儿的阡陌》,也有个别章节,使用了太多的断句,往往是一个立意刚刚站稳,读者本想顺着作者的思绪拓展开来,突然之间,又会冒出另一个与前言不搭边的断句,令读者一头雾水。好在作者本人已经诚恳再三,我定然不该抓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