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厂纪事
金志勇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有一个亲戚在棉花收购厂当副厂长，就给他在棉站安排了工作。
那时候棉花市场还没放开，必须由各级供销社专营收购，棉花收购厂是供销社设立的专门机构，权利很大。
由于志勇字写的不错，被分配到检验科写五联单。所谓的五联单就是正式单据。因为检验员一开始写的都是临时单子，写上村名人名级别，取样，由提口袋的小姑娘们送到试轧室，然后试轧员写好皮棉数量，最后再由专人换成正式单子五联单，然后到保管科过磅过磅，结算。所以责任很大，必须找个可靠的人才行。
科长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个不高，长得比较清瘦。别人都说他不好相处，但是他一眼就相中了志勇，就好像一见钟情似的。所以两个人关系特别好。别人都觉得奇怪，问，“都说老张坏的狠，不好打交道，你这个年轻人咋把他给为住了？”志勇笑而不答。他知道这也可能就是缘分。
张科长经常和志勇说，“写五联单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工作，从前有有个写五联单的王静弄虚作假，最后犯了法，做牢了。前车之鉴，我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就是看上你这个人忠实可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叔，你放心吧，既然你交给我了，我一定会把它做好的”志勇信心满满地说。
“好，说明我没看错人”张科长会心地笑了。
棉厂分东西两个试轧室，两个人写五联单的，东试轧室写五联单的厂保管的女儿。西试轧室最忙。另外，每天下班前还要把两个试轧室的单据做总结分类，这一天某一级别的棉花多少份，某个检验员各个级别的棉花多少份。列成表格，第二天上班前汇报给厂长。所以志勇也兼任统计员。
检验科有个惯例。每天上班前检验员们都要开会，张科长对前天的工作总结，安排下一步的工作。比如检验员验棉花最高不能超过几级，一个人最多不能超过多少份，皮棉最高多少，都是有规定的。超过定额必须由检验科长批准才行。所以检验员都要预留几份给自己的熟人。
有一天，有一个满脸横肉有刀疤的人找到他。他一看那个人认识，是牛孬。 牛孬可不简单，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做过监，有一帮小弟，是当地的一霸。惹不起。有一次，刚从部队复员回来的保卫科王班长，因为不认识他，说他的棉花湿度超标，把他棉花扣住了。牛孬二话没说就走了。事后别人和他说牛孬如何厉害，得罪不起。他也害怕了，晚上提着酒到牛孬家道歉。
这天，他拉了一车棉花。有两包好的，其余八包都不太好。检验员两包好的给划了一级，那八包质量差的划了四级。他找到志勇。满脸堆笑，说，“小金，你把一级的包数由二改成十包” 志勇为难了，如果改，就违反了政策。不改，就得罪了牛孬，说不定下班后就得挨一顿胖揍。牛孬眼睛一直瞪着他，正好张科长来了，问啥事？志勇忙说，“牛叔找您，说有事”张科长问牛孬，“啥事呀？”牛孬嘿嘿地笑着说，“张哥，别看你的兵年轻，还真不简单呢。走，咱俩到那边说去”。过了不久，张科长过来，对志勇说领导们都同意了，让志勇改，志勇才改过来。
那时候卖棉花有熟人和没熟人差距很大。有一次，志勇看着单子上写着他姨夫的名字。感觉很奇怪。因为他中午到到他姨家去，没有听说卖棉花呀。就把单子扣在那里。想到底看这个人是谁？一会，他姨家的邻居过来了，问“小勇，我的单子咋还没过去呀？”
志勇问，“没有看见你的名字呀”
邻居红着脸说，“我写的你姨夫的名字。我以为写他的名字你会照顾”
“我中午刚到我姨家去，问卖不卖棉花？我姨说了不卖。下午就有名字了，你说我能上当吗？”志勇一说。他的脸更红了。
那一年，棉花收购竞争激烈。这个棉花厂所处的乡镇处于两个市的交界地带，路南是德川市，路北是聊江市。两个市为了争夺棉源，可谓打得不可开交呀。先是德川市在路南设了个收购点，比聊江市的棉厂皮棉高点，这样就拦截住了聊江市的一些棉农，聊江棉厂的人不愿意了，以牙还牙，决定由检验王副科长带队，在德川市棉花收购点对过许庄村，也开了一家收购点。
收购第一天，许庄的支书请检验员们吃饭。由于看到志勇很年轻，也没在意他，就没请他。他只有回棉厂吃饭。张科长问那些人呢？志勇回答支书请吃饭去了。“为啥不让你去？”张科长不愿意了。因为他和王副科长有矛盾，让志勇到收购点去就是怕背着他干啥事。志勇说没和他说。张科长就对志勇说，“不说也得去。回来我和他们说声，叫着你”。
第二天，村长请客，果然就请志勇了。在那里设点一个月，基本上中午都有人请客。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两个市争棉源的事最后闹到省里，省里下了通知，说两个购后点都非法，强制取消了，志勇又回到了棉厂。
志勇二十三四了，还没有对象。家长也很着急。有一次在酒席上碰到副厂长，让副厂长操心给说个媳妇。副厂长说，“棉厂的女孩一大把，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他连眼皮都不撩。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
其实志勇心里有标准，他在读书时曾喜欢过一个女孩。他俩是同桌。那是他的初恋。由于种种误会两个人分开了。但是他心里还在爱着那个女孩。
有一个小姑娘才十七岁，是他的同事，是和他邻村。他上班正好从她的家门口路过，每当上班得时候女孩就在家门口等他。还经常给他拿吃的东西吃。下班的时候也等他。志勇下班还要统计单据，走到最后，小姑娘就等到最后。他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但是小姑娘太小了，他不愿伤害她，一直把她当妹妹看。
到了冬天了，收棉花不太忙了。张科长就让志勇学习当检验员。他和检验员老董学习。那天，小姑娘和志勇说有一车棉花棉花，前天嫌给的级别低，没卖了。要志勇帮忙。正好这时老董有事出去了，他自己可以做主了。就把这一车棉花划个好级别，给卖了。老董知道后气坏了，马上到张科长那里告状。说那车棉花不好，小姑娘找他帮忙他没帮，没想到志勇给她卖了。得罪人的事都让他干了。让他好好管管志勇。
张科长就把志勇叫到办公室说，“我知道小姑娘和你不错。她让你帮忙你不好推辞。但你要老董是老检验员，经验很丰富，你做什么事必须提前和他商量。这件事是你处理的不好，你如果提前和老董沟通，老董也会帮忙的。怎会生气呢？以后可要特别注意。否则我也不好说话”
小姑娘知道志勇被叫到办公室了，很担心。志勇出来后她问怎么了？志勇笑了笑，说没事。领导对他一向照顾，没为难他。小姑娘很感激。
第二年，别人给志勇介绍了个对象。在县城上班。那个人也是高中生。他和那个女的见面后，觉得谈的来。就订了婚。女方提出了要求，要让志勇也到县城工作。于是，志勇就到棉厂辞工。
张科长舍不得让他走，说县社准备保送几个人去省里学习，有他的名额。可惜了。但尊重他的选择。
小姑娘知道后更是恋恋不舍。她知道志勇要进县油厂，也非要去。有一个检验员说能给她熟人，她就给人家免费看了两年孩子，结果还没去成。
再过了几年，棉花市场放开了。那些国营棉花收购厂逐渐失去优势地位，最后倒闭了。棉花收购厂也成为了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