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壁（九）

一九二四年农历正月初五刚过，我亲奶被古月村村民们用一叶破席胡乱埋葬到东泵（村东边高地）地的一处地埝根。没多久  方圆十里的人们口口相传着韩家村的大户人家韩大奶奶走路骇怕，夜难成眠，吃饭嗝屁的破事。大奶奶信神，把附近叫得上名号的各路神家都请了，法子用尽，依旧解不了自己的灾祸！请到古月村装神弄鬼的兰灵芝，这位古灵精怪的“三姐”神家，闭目掐指：“你让我看，看什么？这明摆的事情！孤魂漂零无家归，哭哭啼啼天也助！……”

韩家大奶奶匆促迁走我亲奶的孤坟，葬在父亲李文俊生父的坟茔旁。这位狡诈的大奶奶，我亲奶活着时被她死命的算计，亡故了还要被她死死的压制。韩家大奶奶还是把韩家亲爷爷墓葬旁最好的位置空出，留给百年（死后）的自己。

要不是古月村的奶奶在古月村的爷爷病逝后，无力供养读了三年私塾的父亲李文俊，也不会有父亲李文俊和他韩家哥哥多年的恩怨情仇。韩家哥哥是韩家大奶奶嫡出的独生子，父亲李文俊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韩家哥哥年长父亲李文俊十岁。

古月村的奶奶看着满怀期待的养子生生的中断学业，心里像燃着火，烧得她吃睡难安。想着断了学业的孩子，在农家能有什么好的前途？他们夫妻养儿是奔着养老，也是奔着光宗耀祖的思想，如今自己孤寡女流，养育自己都困难，养育个儿子，又卡在这不上不下的半道上。无钱培养孩子的仕途，也得让他有门娴熟的技艺。古月村的奶奶无疑是位有见识的奶奶，想疼了脑壳，给养子想了条学习技艺的好去处，为此求到了韩家大奶奶面前：“这娃虽说是我养的，随了我那死鬼李家的姓，骨血还是你们韩家的，再怎么变，也是你们韩家的血脉。我那短命的死鬼，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如今把头想破了，也想不出让娃读书的钱来！我这是没办法，才求到大姐门上，不为借钱，借钱救得了一时穷困，哪救得了我一世。我这小门小户的女人，到了这地步，实在没能力，也不空想孩子读书上的事了！我想求大奶奶，就让俊儿跟着他哥学学看头牯（骡马驴骡之类）的本事，浑烂有碗手艺饭 ，饿不死！听人家说韩家在临汾有看头牯的大铺子，就让俊儿去见见世面，闯闯世界，学门技艺，他亲嗲亲嬷在天之灵也是高兴的！”

古月村的奶奶情到深处，爱怜自己的养子无着的前路，想到自己三十多岁守寡的苦日子，掐不断的泪流，捞不出的愁海，一时间失声痛哭，几近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