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枯树

我高踞危台，

俯仰尘埃，翠成青苔

枯草如泥，乱枝堆砌

惟不见你

昼光已断，暮色如铁

风声汹涌，在我腹内翻滚

我枯索如干裂的陈泥

僵硬如生疮的老皮

身体漏尽风雨

残破而疲惫

残破而疲惫

环抱着空荡荡的你

欸！

你早不知我的模样

我听着声音

时光漏过我

人笑我

我唱红色的歌

他们讲人鱼和苹果

我记着辰光

初见你

我只看你

满眼都是你的海

你啊

清澈如静默的泉水

晕出三分婀娜的羞涩

是夜渡时合围的冰河

是雾气招摇里吟的歌

你啊

芬芳若甘甜的陈酿

那清霜是来自地心的藏

我倾听磐石碎裂成沙砾

听你坚忍幽冷而又多情

我曾柔嫩如春

我曾卑微如泥

我嗅着你的味道

我环抱着你

你总爱深入我的骨髓

给我看你沉重的笑，

像冬的戾，春的媚

而我为你而生，而长，而坚，而厚

暮冬时陪你酝酿朝雾

长夜就听你悠长地舞。

终有一天，我看我自己

已如苔，如铁，如石，如棉

你说这是丑陋

我说这全是为了你

我常怀你的香气

在雨时歌，雪时诗，暮时吟，雷时喋

我见着海化为山，山又倾倒成原

我听着牧歌和流水日渐消沉

丝竹和马蹄铿锵而来

我听着亭台坍塌，歌吹响起

我想着怀里日益丰腴的你

却只剩下残破、僵硬和湿气

我想听一些碎片

听暮野里你融雪的靥

听你辗转反侧的欢颜

听枯冬里你凝住的血

听长夏里你炽热的庄严

听你留给我的隐忍和春天

可是啊，没了你

我只听见独自腐朽的日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