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考验,同居男友给我2万元分手。
Chapter1
2019年腊月十二,叶桂雅和丁大勇在北京大兴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谈好了分手。
过程比想象中容易,她一直说,他一直听。俩人都喝了不少酒,叶桂雅说:“今年过年我不回家了,过年店里工资高,也能多挣点提成。我再陪你过个年。等我回去了就不回来了。”
丁大勇喝着酒,脸红到脖子,啥都不肯说。只是在她每段话停顿时,配合地点点头。这是三年多养成的习惯。
桌上的菜几乎都没动。他们两个都知道,她的老家在湖北黄冈,他的老家在河北沧州。爱得深时,两个人拿着手机在百度上搜,1100多公里的距离,丝毫不觉得远。现在心里却更清楚,这次分开,这辈子再见,可能就难了吧。
收拾好碗筷,丁大勇自觉的把被子拿到了客厅沙发上。
一室一厅的小房间是临租房,连个暖气都没有,家里只有一台电暖气,北京的十二月极冷。
叶桂雅想说不必这样,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进屋前又问:“你后天出车去山东,哪天回?”
他拿被子盖着头,沉默了半响,才粗声粗气的说:“大后天就回。”说完转了个身,故意把后背朝着叶桂雅。
她莫名地生气,拿着沙发上的抱枕就砸过去:“你是哑巴么,你心里咋想的就咋说呗,这样算什么。”
“早点睡吧,明天你上早班呢。”他还是瓮声瓮气的。
她把门关得山响,接着灯也灭了。
她是急性子,脾气不好。他撩开被子。客厅里黑漆漆的,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酒味,说啥?能说啥?他俩不是感情不好,也不算性格不和。可是结婚和处对象不一样,家庭条件,是他的硬伤。
丁大勇的爸爸前几年突发脑梗,现在还瘫在床上全靠他妈伺候,家里还有个养到快三十岁的脑瘫哥哥。一家四口人,就靠他在大兴开十三米大货那点收入。
叶桂雅家在湖北农村,条件也不是特别好。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早点想通了早好,她快二十七了吧,这时候离开,还能奔个好人家。
她在卧室也没睡,往常两个人睡着挺挤的小床,突然就空了一片。
手机微信有提示音,是妹妹发的,问她处理得咋样了。
她放下没有回。
家里两年前就让她分手,她不干,最后自己还是妥协着要放下了。
她在夜里睁着眼睛,屋里模模糊糊的,可是她能准确找到墙上那张合影的位置。能看到那张他俩走了五站地抬回来的二手写字台。还有床头柜,是他们唯一一次去郊外玩,捡回来的树墩子弄成的。
他的手真巧,记得那是个夏日炎炎的午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半桶白油漆,一点点给它刷上颜色。
她当时还说,费那劲干嘛,能放点东西就行呗。
他说,这样不长虫子,也好看,你爱干净。
她的手慢慢摸过去,上面放了一个杯子,有一个小闹钟,还有个简单的小花瓶。
这个花瓶是他出车加油,在加油站兑换的。她想要个花瓶,说了几次,他看到有就换回来了。
他就是太抠门,一起三年多了,认真想想他好像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给过自己,这样想着,又觉得分了就分了吧,也不是太可惜……
Chapter2
整个春节过得都云里雾里的,先是有了武汉封城的消息,接着是湖北,然后是全国各省都开始采取措施。
突如其来的一场病毒,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叶桂雅定好的火车票被告知可以全额退款,但是黄冈暂时是回不去了。
视频里天天爆料各种信息,她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虑到夜里失眠,来来回回坐立难安。
他本来想等她走了,回沧州看看父母,难得过年歇两天,现在看她这样,也不知安慰什么。只是在网上,也退了自己的票。
她把早收拾好的行李又一件件放回柜子里。衣服夹层里,滚出来个纸袋子,她打开看,是两万块钱。她不问也知道是他放的,心里就觉得很紧。
她跑到客厅,险些把钱甩到他脸上:“丁大勇你啥意思?”
此时他正在客厅拉单子准备要采购的东西,抬起头,想了想,跟她说: “我想和你坦白个事,有件事我骗了你。去年你说想去杭州看动漫展,我说临时出车去不了。其实那天我没出车,是我算了算来回路费花销,觉得贵了,想留着钱,咱们结婚用。”
她站在那里,背挺得僵硬,不肯说话。
他接着说:“桂雅,其实我这几天老想这个事,要是当时陪你去就好了。这几年跟着我你委屈了,要是有时间了,再有漫画展,你去看看。”
“我不要,两万块想买个心安,美的你。”她去了厨房,想想中午要不就包馄饨吧,他爱吃她做的小馄饨。
晚上的时候他接了电话,车队问他愿不愿意去运送物资。他问是到黄冈么,然后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从卧室跳出来骂他:“钱重要命重要?别人都拼命躲,你还上赶着去。不许去!”
他就笑笑。他一直这样,她对他凶,他也只是笑笑。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一件一件给他从行李袋里再扔出来,他站在旁边,想抱抱她,最后还是没有动,只是安慰说:“没多远,几天就回来了。”
她坐在行李袋上不肯下来,眼里都是泪。
他叹口气说:“我还不知道命重要,你当我真为钱?谁都不去,物资送不过去咋办?人人要都这样,国家怎么办?再说黄冈是你老家,我就当为你尽份心力。”
她突然想起刚认识的时候,认识他的人都告诉她:“丁大勇心好,他家人都特别好,你想吧,不心善能把个脑瘫孩子养到二十多岁?放别人家里成人都难。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永远不需要有防备。”
他走的时候跟她说:“东西都储备好了,别出去。要是一定出去,必须戴口罩,等我回来。”
他走的时候没抱她,她想主动抱一下,这是好几年养成的习惯。
最后却也没有动,只是站在窗后面,看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不见。
Chapter3
他一路上都不放心她。
每个车子停靠休息的时候,他都会给她发两条信息。
她在他出车的时候很少主动给他发信息。她说怕他分心,司机开车时候一定不能分心。
同行的司机也是他交往多年的铁哥们,休息的时候走过来:“你就是傻,这都跟你正式说分了,咋还这么上心?”
他笑笑,这几年,她也不容易。
“说真的,大勇,我给你好好介绍个吧,咱们老家这边的,咋样?”
“你和人家说我家里情况了,我哥和我爸的情况一说,谁能愿意?”
“我还真说了,人家女方说,人好,本分肯努力就行。愿意和你一起赡养老人,大哥那种情况,其实你家可以申请他进养老院、福利院啥的,不就成了。”
“那不成。”他摇摇头。
“你就是个木头脑子。我看你就是放不下那个小叶。真不知道她哪里好?”
她哪里好呢?个子不足一米六,小眼睛单眼皮,身体单薄,就是嗓门出奇的大,脾气出奇的暴,凶起来还爱动手。
可是他记得他第一次和她讲大哥的时候,她哭了。
他跟她说:“其实大哥不傻,小时候我在外面惹了事,或者成绩考得不好了,我妈就拿着笤帚疙瘩撵的我满院子跑。我哥就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扯着脖子也说不清楚,还是不断重复着叫我妈。他跟妈说,你别打他,你打他干嘛,他好歹能跑,能跳,好歹他能给你养老。”
“那时候家里的电视天天开着,广告上有什么好吃的,大哥都跟父母要,可是他吃的很少,都偷偷留给我。还有他的残疾人福利金,都交给了我,他总愿意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别委屈自己。”
他说这些的时候她就掉眼泪,然后她说:“咱们以后对大哥好点。”
就为这一句话,他觉得把命给她都值得。尽管他们没走到最后,但是他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真心的。
路上经过一家饭店,门口醒目的菜单上有她总提的正宗东坡肘子。他拍了视频给她,跟她说,可惜这边饭店都没开,不然能给你带回去,让你尝尝家的味道。
她收到信息的时候,正抱着暖气片在卧室发呆,她想跟他说,好想你,最后发过去的却是:你这种钱看得比命还重的,能开门你也舍不得给我买,我懒得听你花言巧语。想了想最后还是又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她重复看着他发的信息,脑子里忽然闪现过一句,你,也是家的味道。
Chapter4
交完物资,丁大勇想到她家里去看看。
刚好有半天休息时间,路也不远。可走了好久才知道,路都封了,村子根本进不去。
他就站在路边拍视频,和工作人员询问村里的情况,一点一点发给她,跟她说:“都在家里的,家里比外面安全,也有吃的,放心吧。”
她问他啥时候回来,他说下午就往回走了。她又问他:“要是能到我家,你去了,你想说啥?”
他愣了愣才说:“啥也不说,也不进去,打听打听都挺好的,告诉你就好了。
她挂了电话又开始生气。想了想,把他拍的视频一条条地发到妹妹的微信上。
她想了好久,才在信息里打出来:我知道物质太重要了,可是这场疫情,让我下了决心,我要选爱情。麻烦你转告爸妈。
她开始盘算着他回来的时间,炒好菜等他。她想两万块她是不会退了,就当彩礼吧。等他回来了,她就告诉他这辈子不分开了,去它的1100公里,去它的物质生活,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那晚的一个插曲是,她等得太晚,他还是没回来。酝酿了一晚上的词,没有发挥出来。他来电话说,要被隔离14天,确保安全才能回家。
这中间,叶桂雅和父母有了几次长谈。
她的爸爸当过兵,现在在村子里维持秩序,做志愿者。通电话的时候让她放心,告诉她家里人都很好。
她借机会把丁大勇去湖北的经过,说过的话,讲故事一样,说给他们听。
爸爸不说话,妈妈在电话另一边说:“我们怎么不感动呀,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我们一直反对的原因也不是他人不好,是你们以后一起生活,负担太重了。”
“你跟爸爸一起的时候,不是也一穷二白吗?大勇和我挣的都不少,是累了点,但是我们好好算计,会把日子过好的。妈妈,有钱人的日子就真的那么安逸么?你不也常说别人家有钱,夫妻不齐心,互相防备。这次疫情,我想了好多好多,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是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的岁月静好,去负重前行的。我不能错过他,不然我将来会后悔。”
电话的另一端是长时间的沉默。在她的抽泣声中,她听到了爸爸重重的叹息:“都到家门口了,也没能进来坐坐。等疫情过去了,领他来家里看看吧。”
她大声的说着好,眼泪一串串掉了下来。
后来小妹在微信里告诉她,为了他俩的事,爸妈好几天都没睡好,爸跟妈说:“这小伙子有个男人样,把孩子交给这样的人,我们应该放心。”
一场疫情,很多东西好像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新闻里的好消息越来越多,而他回来的步伐也越来越近。
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小区刚好停电。她越睡越冷,蜷缩在床上。
他进屋来,就把自己的被子扯出来又给她盖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忘了他们曾差点经历人生的别离,呢喃地说:“快上来给我取暖,太冷了。”
他翻找柜子里好久没用的暖水袋,充上水,给她放到被窝里。她顺势抱着他的胳膊:“那两万,我不退了,当彩礼了。”
他定在那里。
她抱住他,自顾自说:“这阵子我想了好多好多。等疫情过去了,咱俩可以一起回沧州,方便照顾你爸妈和大哥,那边消费也低一点。我还有点积蓄,加上你这两万,我开个湖北口味的小吃店,你再应聘个司机的活儿。过两年攒点钱,咱们可以自己贷款买辆大货车。
他一边听,一边使劲点头。
她又说:“你要对我父母好,这几年咱们过得紧点,帮衬着父母点,等我弟弟妹妹都工作就好了。咱俩能把日子过好。”
他点点头,眼圈红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她,不想被她看到。
她还是坚持着从他怀里起来,掰过他的脑袋,在黑暗中和他对视。
记忆中她从不曾这样甜的笑过,她说:“丁大勇,你回来真好,你看我差点犯了个多傻的错误,我们再不分开了。”
他开始抽泣,哽咽着说:“我们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相信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