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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潭

2018-01-06  本文已影响0人  烟雨春深

作者  张培杰

          我老家的小村南边,历史上曾有三个老潭,东西一字排开,村里人习惯把村东南角的那口老潭叫东潭,中间的那口叫南潭,村西南角的那口叫西小潭,三个潭的面积加起来会有四五百亩吧,老潭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茅草荒。小时候常像听天书一样听老人们讲老潭的由来,说是在清乾隆年间黄河发大水,为保下游安泰,河道官决定在一个叫桃园村的地方决堤分洪,可执行分洪任务的河官是个马大哈,一行人来到我村时,看到村东有一个大桃园子,就把此当成了桃园村,于是就在我村南面把大堤炸开了个豁口,黄河水从落差巨大的豁口奔涌而出,于是就在豁口处形成了巨大的深坑,以后经年积水不断。潭者,经年积水之大深坑也。上学后读了《原阳县黄河志》才知道,我村老潭是由于历史上黄河的两次决口而形成的。1986年版《原阳县黄河志》记载:乾隆十六年(1751年),河决阳武祥符朱,水至十三堡口门。经太平镇分为二道,自口门沿堤东流。乾隆十八年(1753年),河决阳武十三堡。《清史稿》另据祥符朱嘉庆二十四年重修观音堂碑记载有“自乾隆十六、十八年两次河决于此,庙宇冲突,瓦砾无存,迄今已七十载矣”。老潭是在七十年代引黄稻改时被黄河水的泥沙淤平的,掐指算来,老潭在我村的存世历史超过200年。

        在父辈的记忆里,老潭应该是我村的救命潭、希望潭。 听老人们讲,由于老潭常年有水,浅时没腰,深时丈余。所以就在周围种上了喜欢水的芦苇,年复一年,芦苇长满了老潭四周,水里也长满了我们老家叫苲草的水草。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老潭的苲草为村民填饱了肚子,老潭的芦苇被编成芦席换钱糊口,修房盖屋也以苇笆作顶。就连老潭边的苇茬地,村民们也用其碾压犁坯,砌墙盖房。老潭里自然生长的鱼,时不时还能让饥饿中的人们打打牙祭。老人们常说,没有老潭,度过那样一个年代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也许是在孩子的眼里什么都是美好的缘故吧,即便是在那个苦涩的年代,老潭留给我的记忆仍然是快乐的。

      老潭的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冬去春回,当春风悄无声息的摇醒河岸上的绿柳的时候,仿佛一夜之间老潭四周齐刷刷从地下钻出无数的苇笋,嫩嫩的,尖尖的,像无数根妈妈纺线用的锭插在土地里。苇笋努力地向上生长着,每一个都生怕把自己落在后面。静下来的时候你可以听到苇笋咔咔拔节生长的声音。每年这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就会甩掉身上厚重的棉袄,像欢快的雀儿一样飞到老潭边。挖野菜,抽毛毛,用自制的鱼钩鱼竿钓鱼。兴之所至,拽一片苇叶,卷成喇叭,胡乱的吹只有自己才知道叫什么的曲子。没调的哨音被掠过的鸟儿带上天空,在空旷的老潭上回荡。在这样欢快的日子中,苇笋伸出了一片片叶子,仿佛没几天苇子已经没过我们的头顶。老潭四周的毛毛也抽苔开花,白花花一望无际,后来读书才知道这种花叫荼。老谭就这样伴随着我们的欢乐进入了夏天。

      夏天的老潭是热烈的、热闹的、热情的。两三米高的苇子把老潭围得严严实实,南潭离村子最近,所以一潭清水就成了小村的天然澡堂,劳作一天的小村人,收工后都会到老潭里痛痛快快洗个澡,然后把上衣搭在肩上悠哉游哉回家。小村村风淳朴,大人到老潭洗澡都要穿个大裤衩子,我们这些小孩子是可以光屁股下潭的。记得每天放学到老潭洗澡,脱完衣服先撒泡尿,用手接着然后把尿捂在肚脐眼上揉揉,大人说是可以防止热身冷水激出病来。

      进入暑天的老潭里一天到晚都荡漾着人们嬉戏的笑声,苇丛中有无数不知名的鸟儿鸣唱,像有意应和着人们的欢乐。有家住得离老谭近的年轻人,晚饭端着碗站在老潭里吃,那种惬意少有人体会。晚上的老潭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扛不住闷热的人们,撂下饭碗就直奔老潭,大人、孩子、男人、女人,男人在潭北,女人在潭西。一潭人,一潭笑声。

      夏天的老潭更是我和小伙伴们的天堂,这时的孩子们只要不是在学校、只要不是在帮大人干活,那就一定是在老潭里。我们在老潭里玩的游戏可多了,像什么滑滑梯、打水仗、抢葫芦,扎猛子、赛游泳等等。玩够了还要掏鸟蛋、摸鱼儿。噢,那滑梯就是老潭边高高的碱土岗,小伙伴们把从潭底挖出来的稀胶泥,糊在碱土岗被雨水冲刷的凹槽处,人上去的时候用衣服兜些潭水,坐在三四米高的凹槽里飞速冲下来,既惊险又刺激。滑完滑梯我们一群小伙伴就会到老潭里摸鱼,老潭里鱼的品种可多了,有黑鱼、鲶鱼、鲫鱼、鲤鱼、白条、红眼、金枪鱼等等,等等。摸鱼是赤手空拳的,一群人顺着老潭边往一个方向摸,人一多鱼就乱了阵脚,慌乱中就不知被哪个伙伴逮着。逮着鱼就顺手扯一棵细细的芦苇,下面绾一个疙瘩,把芦苇从鱼鳃的下面穿进去,从鱼嘴里拉出来,然后用嘴衔着芦苇继续摸鱼,从中午放学到回家吃饭,总能摸个十条八条的,然后掂着一串战利品回家。掏鸟蛋是不能天天去的,最少要一个礼拜才能去一次,这样每次都会小有收获。苇丛中什么鸟都有,像什么野鸭了、鹭鸶了、苇喳喳了,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所以掏的鸟蛋也是有大有小,大的像鸡蛋,小的像花生米。在那样一个贫穷的年代,不管是一串小鱼,还是几窝鸟蛋,对我们都是不小的诱惑。因为夏天的老潭给予了我们更多的期待,所以夏天的老潭对我们这些贪玩的孩子仿佛是短暂的。

      秋天的老潭是神秘的。现在每每想起我们小村秋天的老潭,总会想起王勃《滕王阁序》里“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的句子。秋天的老潭水是清澈的、宁静的,没有了夏日的热闹与喧嚣。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老潭变得成熟了,无数的芦苇叶子由绿变黄,芦英迎风招展,像排兵布阵的兵士摇着猎猎的战旗。一阵秋风吹进老潭,那身高丈余的芦苇随风婆娑起舞,袅袅娜娜,极富诗意。看到这一幕,你不由的会展开思绪的翅膀,任意想象、任意幻化,以至于你可以想到所有极致的美好。

      老潭的秋天对于孩子们仍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因为这时老潭的鱼儿是最肥美的时候,所以到老潭钓鱼仍是我们最开心的事儿。但秋天的老潭最让我们期待的莫过于摸鸟,摸鸟必须是月黑风高的夜晚,而且是风越大越好。每当这样的夜晚小村的男人就会三五成群,拿个口袋腰里栓根绳子走进老谭的芦苇丛。这样的夜晚我和我的小伙伴当然也不会放过,可又不敢冒然钻进老潭。大风作威下的老潭,芦苇荡里到处都是呜呜的怪叫声,黑黢黢一望无边,令人毛骨悚然。所以我们必须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悄悄向芦苇深处摸索。大风中的鸟儿用爪死死抓住芦苇一动不动,随着风向摇来摆去。风声掩盖了人们弄出的声响,这时我们就猫下腰借着天上的一点亮光,瞅准鸟的位置快速出手,捉住鸟后放进口袋掖进腰里栓的绳子上,腾出手来继续抓鸟。运气好的情况下一晚上可以抓十多只。抓回去的鸟,晚上就放到鸡篓里,压上锅盖就可以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个个检查,把那些颜色好看,长得漂亮的,装进鸟笼子里拿到集上去卖,也有易货交易的,像什么换糖葫芦呀、换甜瓜呀,总之只要能吃,只要能用都换。当然还是想多换几个现钱,这样可以买学习用的笔呀本呀等等。秋天,我们在老潭里收获了很多很多……

      冬天的老谭是静谧的。一汪寒水慢慢结成厚厚的冰,天气晴暖的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还会到老潭边玩耍,挖地暖诱鱼、砸冰窟钓鱼等等,最开心的数坐冰块比赛。坐冰块比赛就是两人一组,每组砸一块厚冰,一人坐在上面,一人用力助推,助推的人到起跑线上就要撒手,让冰块和上面座着的人利用惯性自然向前滑,看谁滑得最远。旷野的老潭上,一个冰块滑出去就甩出去一串开心的笑声,累了就四角八叉摆个大字躺在冰上歇一会儿。

      老潭给我青涩的童年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无尽的希望,无尽的梦想。我怀念我家乡的老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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