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贰拾柒)
《二位公子有点儿惨》
“风息不见了!卫茗离开了!这两者之间会是巧合吗?”
李维信还是一言不发,冲出了无住阁。他要去追赶卫茗,验证一下是否是卫茗盗走了风息!他必须讨一个说法。
李维诺得到“风息”之后,按照对方的指示,独自一人骑马离宫,奔向大明山的方向。大明山在晨雾中隐约就在眼前,李维诺赶到了入山的岔路口。
凛冽寒风掀起了李维诺身披的大氅,他环顾四周,等待对方的指引。
果然,一个蒙面黑衣劲装的人从山口的大岩石后面一跃而出,说了一句:“下马,跟我走。”身形在前面带路,却不让李维诺看清他的细节。
李维诺迅速下马,跟着那个在晨雾中的隐约人影进了大明山深处。
羊肠小道蜿蜒崎岖,一会儿上山,一会儿入谷,一会儿穿越一丛林木,一会儿又蹚过一片湿地。刚开始,李维诺还想记住前进的路线,奔跑了一会儿之后,他放弃了。此时还未到辰时,大明山被浓雾笼罩,身处山间,根本辨不清方向,更认不出身在何处,周围有什么。李维诺甚至怀疑,前面的黑衣人在带着他兜圈子,消耗他的体力。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这么跟着跑了。但愿对方守信,终会带我找到邱蒲,换她性命。对方即使得到了风息,也是死物一件,没有御风和化风,他什么作为都不可能有。至于风息丢失后,父亲会如何责罚,暂且先受着。风息在我手上丢失,我一定会想办法再将它夺回来。且看等会儿是谁来取风息。”
李维信是一个自负的人,也是个有傲骨的人,他当然不甘心一直做鱼肉,他也要借此机会看看,是谁妄想占有世代属于东川的东西。
李维信的那股子年轻气盛的力量此时积聚甚满,他提起真气继续追去,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一个山洞中。
李维信在山洞前放慢脚步,缓慢步入洞中。刚开始是一段漆黑的隧道,十余步之后,看到了微弱的火光。等到火光越来越亮,李维信的视野里出现了三个人:黑袍遮蔽全身的人,一个蒙面黑衣人,这二人身后的邱蒲。
邱蒲看到了李维诺,勉力抬起头,目光里是不可置信,四肢却是动弹不得,软绵绵被捆绑在一块大石头上。
“你们挑断了她的筋脉?!”李维诺大吼。
“大公子,这可怪不得我们。只能怪这丫头脾气太倔,三番五次想逃跑。刚开始,给她灌药,让她昏睡,可时间长了,这丫头有了抗药性,假装昏睡,差点儿逃跑;那么,只能挑断她的筋脉,让她不能站立,也不能自裁了断。即便四肢不能活动,这丫头还想着逃跑,尽然趁人不备向外爬去。啧啧啧,这是有多倔啊!她要是老实一些,我也不至于这样对待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那个领路的黑衣蒙面人阴恻恻地说。
李维诺听到这里,方知邱蒲在此吃过多少苦。这就是那个如蒲草般坚韧的姑娘!
黑袍遮身的那人一直盯着李维诺的神情,他知道,他猜对了,这位李家大公子对婢女邱蒲是有感情的。
“东西,给我。”黑袍人简单地说。
“邱蒲送到我身边,我才会将东西给你。”李维诺跟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三丈远。
“可以,但是你先把东西取出来,让我看看。我怎么知道你盒子里装的不是个假的!”黑衣蒙面人说。
“你见过真的?”李维诺反问。
“当然没有,因此才稀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黑衣蒙面人道。
李维诺心想,就算我给你个假的,你也不知道。
“大公子,你心里在想,即使给我个假的,我们也辨认不出,对吧。”黑衣蒙面人说。
李维诺打开楠木盒子的手顿住了。
“大公子,你是否真的去盗风息,你是否将真的风息取出来,你是否带着风息来到此处,我们都一清二楚。呵呵。”黑衣蒙面人冷笑着说。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们啊,”黑袍人发出一声似乎是冷笑的声音,继续用非常低沉并且诚恳的语气说,“就是好奇心比较重的人。我们不稀罕你们这些所谓的宝贝,只想见识一下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嘛,我会——毁-掉-它!”黑袍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所以啊,大公子,别想着我会占有它,不会的,见到它的真容的时候,就是它化为灰烬的时候。”一阵猖狂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
李维诺觉得,此人一定是个疯子!
“大公子,打开来看看吧。”黑衣蒙面人说。
李维诺打开楠木盒子,脸色瞬间雪白,他的身体僵直在那里。而李维诺这些表情和动作的变化也落在了黑袍人的眼里。黑袍人眼神里也显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哪个环节出了漏洞?这次取风息不成,恐怕暂时难以再打风息的主意了。
李维诺迅速调整呼吸,将那几块木板给黑袍人看。黑袍人示意一旁的黑衣蒙面人将邱蒲拖到李维诺面前,然后黑衣蒙面人又接过李维诺手里的金丝楠木盒子,将它交给黑袍人。两个黑衣人不再停留,转身进入另一面的隧道,原来这个山洞不止有一个入口。
黑袍人在前,黑衣蒙面汉子在后。黑袍人丢给黑衣蒙面汉子一个眼色,那汉子隐身在一块岩壁后。
“邱蒲,你怎么样了?能走吗?我们快离开这儿。”李维诺急切说。
被勉强扶起身的邱蒲,微弱地说:“大公子,你快走吧,我不行了。”
“我背你走。”说着,李维诺就要背起邱蒲。
“嗖”的一声,伴随着“啊”的惨叫,邱蒲沉重地倒在地上,命门处插着一支镖。
“假风息如何能换走真邱蒲!李大公子,后会有期!”
李维诺顾不得许多,想要先救邱蒲。他单膝跪地,扶起邱蒲。
邱蒲已经是气若游丝,“大公子,我以为你不会来。你来了,我很高兴。”
“邱蒲,你不是说你要像蒲草一样吗?你撑住,我带你回去。”
“大公子,邱蒲并不愿意让你用风息来换取我的命。可我是越秀人,我要保护我家公子,所以才这么做。”邱蒲断断续续地说。“蒲草韧如丝,离开水也活不成。我想家了,想回越秀,回那个到处是荷塘的地方。”邱蒲的声音越来越低。
“邱蒲,那个黑袍人是谁?你认识他吗?”李维诺突然想到,也许邱蒲知道那人是谁。
“是chen。”邱蒲的声音和身体凝固在这个音节。
“陈什么?陈什么?”李维诺搂着邱蒲的身体,肩膀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
一阵寒风灌入隧道,夹杂着枯枝黄叶席卷而来。
邱蒲是越秀人,李维诺并不喜欢她,尤其刚到思量阁做事的时候,李维诺对邱蒲充满敌意。因此,李维诺不会给邱蒲好脸色,邱蒲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好还是不好。当得知邱蒲来到东川王宫别有用心时,李维诺想要以此要挟邱蒲,谁知邱蒲得知越秀丞相韦不害竟然跟南丹有私下的交易,便放弃了原先的别有用心。这让李维诺无法再要挟邱蒲。知道李维诺讨厌越秀人,邱蒲帮着李维诺赶走了王宫里的越秀宫女们。李维诺当然清楚,邱蒲此举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些越秀姐妹们离开东川王宫,离开李维诺这个危险人物。李维诺十分讨厌卫茗,屡次想置卫茗于死地,于是邱蒲想方设法劝服李维诺,让她邱蒲来劝服卫茗,让卫茗和韩兰兰一起离开东川,于是就有了大明山卫茗遇险,韩兰兰命丧无明涧,邱蒲失踪的事儿。李维诺发现,尽管父母双亡,背井离乡,邱蒲一直在努力为越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不会因为不幸的遭遇自暴自弃,不会被所谓的仇恨冲昏头脑。身份低微又如何,身为女子又如何,邱蒲不低头、不认输,面对李维诺,邱蒲从来没有惧怕,只有刚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尊重。刚开始,邱蒲厌恶李维诺,因为他喜怒无常,暴虐无道;后来,邱蒲尊重李维诺,因为他勤奋努力,一心为国。李维诺的孩子气式的喜怒,也被邱蒲看在眼里。逐渐了解了李维诺痛恨越秀的缘由后,邱蒲改变了对李维诺的态度。二人的关系也从此变得不一样了。原以为,卫茗和韩兰兰离开东川,从此以后,他们主仆二人可以增进了解,成为可以说话的人。
邱蒲的身体冰冷,李维诺的心冰凉。怎么会是个假的呢?怎么会是个假的呢?李维诺不断重复这个问题。
“小青骗了我?”李维诺联想到小青经常会离开思量阁一会儿。
“母亲骗了我?”李维诺想到林璃差人一直观察思量阁的举动。
“父亲骗了我?”李维诺想到父亲李子墨偏偏此时离开王宫。
“盗风息那晚的黑衣人是谁?是谁一直送信给我?到底我还能信谁?”
李维诺瑟瑟发抖,他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背叛了,抛弃了!
黑袍人离开山洞,立即将手中的金丝楠木盒子交给黑衣蒙面汉子。
“送去给南丹那位。”黑袍人吩咐。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策马扬鞭几近一天,章微明来到了靠近香樟渡的安泰河边。
要回越秀城,最近的码头应该是白杨渡。但是,章微明想到此次回越秀的主要目的是拜祭爹娘,而爹娘之死间接是因为安泰河边发生的惨案。越秀将士命丧安泰河畔,他们的魂灵可曾安息?于是,章微明改道来到这里。
就是在这个高岗上,驻扎着东川的军队。高岗的对岸,便是惨案发生的那片土地,也是自己爹娘殒命的地方。
一轮红日挂在西天,即将与地平线相接。章微明站在高岗上,仰头望着茫茫苍穹,以及苍穹之下的那片阔叶林。林中的树木依然挺拔,树下的枯枝黄叶在夕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章微明发现,那片作为战场的空地上栽种了小树苗,这些树苗也就一人多高,碗口粗细的树干在风中摇摆,仿佛随时会被四面来风吹倒或者折断。
“有人在那里栽种了树木?听说,附近的村落在发生惨案后都陆续迁走了,还有谁会在那里栽种树木?”章微明心存疑虑。
滔滔的河水在脚下奔流而过,波光粼粼,却也见暗流漩涡。
“奇怪,安泰河的水在这个季节怎会如此汹涌?”章微明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听到了马匹嘶鸣的声音。
章微明转头,看到马上的人利落下马,向他走来。
是李维信。他怎么追来了?章微明暗暗想着是否要告诉李维信自己的真实身份。
李维信也是快马加鞭赶来的,一路追,一路问,才在这里追上了章微明。
李维信在离章微明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卫茗,为何不告而别?”
章微明尚未想好如何回应。
“卫茗,你本来就是越秀人,要回越秀没人拦你。”李维信盯着章微明说,“麻烦你将行李打开,让我看看。若无异样,你便可离开。”
章微明心里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还怀疑我拿了你们家东西不成?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章微明瞥了一眼李维信,干脆不理他,准备离开高岗。
李维信看章微明要走,“唰”的一声亮出兵刃拦住了章微明的去路。
章微明看李维信是真的要为难他,也不客气了,正好试试自己的武功现在如何。于是拉开架势,跟李维信战在一处。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肯伤到谁,这场架就暂时胜负难分了。
李维信有兵刃,招招都冲着章微明背在背上的包袱;章微明没有兵刃,胜在身形灵活、步法巧妙,轻而易举躲过了李维信想要挑到他包袱的剑。
“萧远竟然将自己家传的绝学教给了你!”李维信难以置信。他认出了卫茗的身形步法出自萧家。
在低眉书院听学的时候,萧远对章微明说:“你的先天之炁不足。”又说,“你的后天之氣也不足。”听了这样的话,章微明跳起来要揍萧远,萧远笑着躲开,说:“不要紧。可以补。”章微明问怎么补,萧远说:“用你的聪明才智来补。先天之炁来自爹娘,后天之氣来自养生,你小时候一定不好好吃饭,或者你小时候一定乱吃东西,所以后天之氣也不足。好在你聪颖过人,我教你一些技巧型的武功,帮你弥补不足。虽然不能一招制敌,也可保你全身而退。”于是,萧远就将家传的几种注重身形和步法的武功教给了章微明。
章微明心中得意,口中“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让李维信吃惊。
“你,你会说话?!”
章微明自知得意忘形了,不说话,也不否认。
李维信生气了。持剑加紧攻击。
章微明左躲右闪,身后的包袱也成为累赘,没有兵刃帮忙也成了缺点,一个不留神剑尖挨到了包袱,那包袱随着章微明闪躲的身形向外飞出去,被李维信抢在了手中。
章微明立即靠近李维信,要抢回包袱。李维信的速度更快,打开楠木盒子,看到了他最不想在这里看到的东西——风息。
近身过来的章微明也看到了那个东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李维信将东西收好,背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冷冷看着章微明。
“你是谁?为何混进东川王宫?”
章微明依然想把包袱抢回来,那是林璃交给他的,让他带去自己爹娘的墓碑前。
看到章微明还想抢回风息,李维信怒了。这回是真的不留情面战在一处。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李维信一边打,一边问。
“章微明。”章微明一边奋力接招,一边气喘嘘嘘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