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东升 真实幻象
一起去爬山吗?
如果你看了最近的一部剧,你一定会知道这个梗。刷爆全网的,豆瓣高分口碑良心国产剧《隐秘的角落》成了最近节节攀升的话题。
坏小孩
这部剧改编自紫金陈的小说《坏小孩》,刚看到标题时,我一度怀疑有几分哗众取宠的意味。看似最天真烂漫的孩童能和“坏”搭上边吗?直到看完全剧却让我不得不有所改观。
古人道善恶在一念之间,可恶在我看来更类似于一个蓄势的过程,从来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恶。
在剧集开始时就可以看到朱朝阳不但成绩优异,而且心思细密敏感。面对同学的欺凌和嘲笑选择隐忍不言。
他努力做一个成绩优异的孩子讨父母的欢心。当朱晶晶故意踩脏父亲新买给他的鞋,明晃晃地炫耀父爱之时,他选择了隐忍独自离开。他早就看出了父亲的偏爱,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不一定。也许会让本就对自己冷落的父亲和自己更加疏远。他是理性的,他清楚地知道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已经输了,只能脆弱地守护着这一点点的父爱。
缺乏了父母的陪伴,外加母亲让他专注于学习这个封闭的环境使他变得格外细腻敏感,可本质上的他是压抑的,封锁自己的一切情感,留给大人一个乖巧懂事的形象。
全剧中朱朝阳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就在他和父亲吃甜品那段。当父亲送给他喜爱的泳镜时,他展露的是纯粹的欢喜。可当他无意发现父亲用录音笔记录他们的对话,并且试探他是否和妹妹的死有关时,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心死。
这集的标题起的很巧妙——苍蝇。苍蝇落在一碗白净的纯水上,宛如朱朝阳的内心角落黑暗隐秘的一角,又宛如父亲不信任儿子的行为。一只苍蝇坏了一碗水。这也注定了他最后的选择是黑暗的。
张东升来医院看望朱朝阳时说,普普和我说了很多你们之前的事。朱朝阳以为普普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此时杀心已起。于是他故意让张东升得知复制卡一事,借着张东升的手除掉他俩,殆尽了他最后的信任,将严良和普普拉向深渊。
直到最后一刻,他告诉警察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全身而退。而此刻的他却是冷静得可怕,在一系列事情发生后依然保持着第一的好成绩,和母亲谈笑风生,仿佛没有一点变化。连母亲都看不透他,对他的反应而产生了隐隐的畏惧。
你可以说朱朝阳是个坏小孩。
什么是“坏”?敲诈勒索是坏,那拿钱救人是坏吗?欺骗父母是坏,以欺骗博得父亲对自己的关爱是坏吗?
一直都“坏”吗?包庇坏人是坏,可当初在掌握关键性证据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借刀杀人是坏,可在好伙伴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之时,只有朱朝阳为他们敞开了大门。
有多“坏”?坏不可赦吗?还是说有变好的可能?
此剧的妙处就是非扁平化的处理,和原著对比之下,编剧并不拘泥于对纯粹的恶的不断挖掘,而是从心理变化层面立体地展现了一个人善恶交织的复杂性。至于对坏的评判,全权交给观众。
原生之罪
朱朝阳父母离异,父亲再婚有一女儿,他跟着妈妈过着不大富裕的生活。在母亲的眼中,学习成绩高于一切,即便是班主任找到她提及朱朝阳性格孤僻时她也坚定着这个理念。而朝阳爸爸则认为人际关系十分重要,这都是未来社会交往的人脉。这点就能初步感受到父母之间的观念悬殊,或多或少也能获知父母离婚的原因所在。
朱朝阳的童年并不幸福,父母离异并不是主要原因。他的孤僻源于他的孤独。母亲在景区工作,经常不在家。父亲有了女儿之后更是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忽略了儿子的成长。
另一个家庭,叶驰敏的成长似乎看起来就健康不少,父亲是一名警察,却始终在意女儿的想法。哪怕是工作再忙也会尽力抽出时间陪女儿做作业,看看《还珠格格》,开开玩笑缓解女儿的学习压力……这样轻松平等的亲子关系对比之下,才让我深觉朱朝阳压抑太久,诸多行为也都有据可依了。
这个剧能传递的很深刻的一点就是家庭的力量,尤其是原生家庭。家庭之间的差异造就了不同孩子的天壤之别。朱晶晶的死亡有一部分源于家庭的溺爱,这造就了她娇纵蛮横的性格,间接导致她的死亡。叶驰敏的开朗和朱朝阳的寡言很多也都是源于背后的家庭。
如果你站在孩子的角度,会感受到朱朝阳的孤独,家长是多么的不称职。如果你站在家长的角度,可能会将一切归咎于生活所迫,说这是成年人的无奈,工作与陪伴二者不可得兼。兴许有人还会感叹小孩子怎么会这么不理解家长,心思如此深沉等等。总之,不同的人可以在这部剧里感受到不同的东西。
如果朱朝阳能够多些陪伴,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在朱晶晶没死前,父亲很少关注儿子的生活。在朱朝阳拿到高分后父亲带他去商场,象征性地买了一双鞋便陪女儿买裙子去了。在儿子过生日的时候只留给儿子一桌饭……诸如此类的陪伴是陪伴吗?个人觉得这是一个相当糟糕的状态。朱父只是假装陪伴,却压根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反倒是朱晶晶死后,朱父才慢慢回归对儿子的关注。他陪儿子经常去游泳,畅谈过往与未来,这才是健康的状态。因为陪伴从来都不是效率,而是时间和心力。而时间的价值,需要家长去赋予意义。只可惜,此时的亡羊补牢式的陪伴为时已晚。
朝阳终将东升
因为普普和严良的关系,使原本是局外人的朱朝阳掺入了这桩案件,此时的朱朝阳和张东升之间是勒索与被勒索的关系。后来在少年宫的暑假班上他们再次产生交集,成了传授与被传授这一奇妙的关系。可以说,张东升有意无意间对朱朝阳的思想产生了影响。
在学校,张东升向朱朝阳教授奥数知识。在朱朝阳被挟持到水产厂时,面前摆放着一个凳子,仿佛是张东升的一次一对一的杀人实战教学。他端坐在那,亲眼目睹了张东升杀害王立,处理尸体的全过程。背景则是蔓延的红光,灯光闪烁之下给这一场景赋予了一种胆战心惊的血色诡异感。
他内心中原先还摇摆不定的观念也愈发坚定起来。只要可以,也许自己也可以杀人。也许杀人,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在全剧的最后,朱朝阳将张东升叫到船上,想借着张东升的手杀掉严良。张东升仿佛自愿一般,一步步走进朱朝阳设计下的圈套。有意思的是,两人都身着白衬衫,纯净无暇。张东升把凶器递给朱朝阳,像在完成仪式一样进行交接,诱导着朱朝阳刺向自己,完成他最后的教学。
此刻他俩如此的相似,内心深处压抑的绝望,扭曲的恶滋生蔓延。张东升死了,朱朝阳还活着,未来又当如何?
当朱朝阳打开普普给他的信时,普普告诉朱朝阳之前的事谁也没告诉,连严良也没说。朱朝阳做了什么事,导演在此处暗指朱朝阳和朱晶晶的死有关。联想到这部剧宣传海报上写着:孩子是最能守住秘密的人。普普守住了朱朝阳的秘密,到死也未曾吐露一字,她希望的是朱朝阳有朝一日能自己亲口说出事实的真相。朱朝阳流泪了,为什么流泪,也许是对过去的忏悔,也许是对内心隐秘角落里那个龌龊自己的憎恶。
他如普普所愿了吗?最后时刻,他依旧是波澜不惊地向警察说出事先想好的说辞。只不过他的秘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他成了最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童话vs现实
少年宫的奥数课上,张东升讲述了大数学家笛卡尔和公主的故事。一个版本是公主深爱着笛卡尔,另一个版本则是公主背叛了笛卡尔。一个是童话,一个是现实。
这个故事实际就是张东升的生活写照。
你读书就是为了杀人吗?
在来到张东升家中索要30万时,普普来了个会心一击。
张东升迟疑了一会儿,给了个颇有深意的回答——
你们有没有特别害怕失去的东西?
张东升害怕失去妻子,他想要永远和妻子在一起,如果杀死妻子最依赖的父母,妻子就能永远地依赖自己。可结果却如同那个现实版本中笛卡尔和公主的故事,妻子背叛了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他依然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张东升相信童话吗?
也许相信过吧。也许在普普给他贴上创口贴的时候,也许在朱朝阳留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内心感到了一丝丝温暖,让他甘愿去冒风险借高利贷筹集了30万。可当得知了复制卡的消息后,张东升心中对于童话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对这三个孩子彻彻底底失去了信任。当普普哮喘病发之时,放弃继续救她。在与严良的争斗中,最终杀害严良。
朱朝阳相信童话吗?
张东升在回答普普问题时,说道“有时候为了这些东西,我们会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这番话依然给朱朝阳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童话和现实到底相信哪个?我想他已然有了答案——只要把现实变成童话,人们就会相信童话。他拿出了全新的笔记本,记录下事情发生的经过,这不是他的日记,而是他选择要编织的童话。最后一集,张东升让朱朝阳杀死自己,朱朝阳却没有如他所愿。他扯扯嘴角告诉朱朝阳:“你可以选择相信童话。”
张东升认为朱朝阳相信了童话,事实却是他早已黑化,故意以空白的复制卡激怒张东升,将祸水东引至严良和普普身上。借张东升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牺牲了他们,保全了自己。朱朝阳早已不相信童话,甚至创造出了童话。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超越了张东升。
我们应该相信什么?
严良和普普到底有没有死?该相信现实和童话?这也引发网友们的广泛讨论,相信童话愿褒纯粹之心的有,愿意接受残酷现实的也不在少数。导演曾说全剧没有一个废镜头,这部剧里能挖到很多值得反复推敲的细节,网上也有很多网友分析的剧情,如果你是个“现实论”者,不妨去看看,或是去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对于童话和现实的争论,纠结真相其实没有太多意义了,你愿意相信什么,它就是什么。二刷此剧的时候,我发现全剧其实在不断地进行童话和现实的切换,就像是A面B面,你若往暗处想,它要黑暗有多黑暗。你若想往明处看,也完全能够自圆其说。亦真亦假,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剧何尝不是导演和编剧为我们虚构出的童话呢?
国产剧的春天
《隐秘的角落》无疑是今年夏天最热的一部剧。开播之际豆瓣的评分就节节攀升,微博上的热度一波高于一波。题材上令人眼前一亮,不但有着悬疑派推理的气氛构建,更有着社会派推理特有的对于人性的描绘剖析,引出背后诸多值得思考的社会问题。在当下犯罪愈来愈低龄化的趋势下,这部剧也有着很好的启示作用。演员的演技有着秦昊,王景春等一众老戏骨加持,新生代小演员的演技也让人眼前一亮。导演的选角毫无违和感,演员之于角色塑造也都非常饱满立体,老戏骨小戏骨的飙戏更是让人直呼过瘾。此外,好的剧少不了优秀的配乐,“阴乐”渗透的压抑的情感,阴暗潮湿的诡秘,不断将观众带入悬疑隐秘的漩涡之中。
可以说《隐秘的角落》这部剧给国产剧起到了一个很好的标榜作用,也拉高了很多人对国产剧的审美。网友们也都在不遗余力地去大肆鼓吹这部剧,毫不吝啬地冠以“国剧之光”、“年度悬疑大作”的头衔。除去一切营销手段,主要原因当然在于这部剧显而易见的优秀。全员演技的确在线,但也不至于到那种令人叹为观止惊为天人的地步。剧情紧凑引人入胜,可一些以单纯的巧合作为剧情推动难免让人缺少代入感……若有人指出这些问题,就会被许多人立刻diss“你没看懂”,“智商不够”。背后看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国产好剧太少,大家心照不宣地对一部国产好剧有着更大的包容,形成了一个粉圈。好剧当然值得夸赞,但不应捧杀。若是千篇一律的吹捧,是否本身自成问题。如此对行业的发展不见得有裨益。
最后的最后,《隐秘的角落》无疑是部上乘的佳作,国产剧未来可期,就算是带着审核的镣铐,也能跳出精彩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