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课笔记

69.王莽是从现代穿越回去的吗？

主讲：姜鹏

      在汉成帝的时代，做辅大臣的是王莽的伯伯、叔叔们。到了汉哀帝去世以后，王莽上一代的人能够执政的都已经执过政了，剩下的几个都是才不堪大用的。所以接下来就轮到王莽执政了。

      汉哀帝驾崩以后，即位是一位年仅十岁左右的小皇帝，历史上称为汉平帝。由于他年纪比较小，所以王莽更是能够牢牢的把权力抓在自己的手里。在公元元年，王莽被册封为安汉公，就是安定汉朝的这么一位公卿。而到了公元六年，汉平帝也去世了。王莽为了继续控制政权，立了一个两岁的小皇子，叫刘婴，孺子婴来继承皇位。但是因为他年龄实在太小了，所以让这个刘婴暂时做太子，由王莽称假皇帝，也就说他是摄政皇帝，假皇帝做做当然是不过瘾了，已经到这个份上了，那再往前走一步，公元八年，王莽就正式称帝了。

      王莽失败以后，接着重新做皇帝的还是他们刘家的后人，刘秀开创了东汉王朝。那么王莽的历史主要是东汉的人告诉我们的，而东汉的人又认为自己和西汉这个政权上是有延续性的。所以自然在东汉，王莽就被认为是一个篡位者，是一个不合法的统治者。而王莽自己在位期间又特别的短，也没有传代，没有传给儿子，中间只有15年左右时间，也没空给自己写一个历史把自己宣传一番。

      王莽在史书上的形象非常负面，除了他是个篡位者之外，还因为他推行了一系列被后代史学家吐槽得很厉害的改革政策。

      王莽之所以失败，说明他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他所有的政策都是不合理的吗？恐怕不一定，我来举个例子。始建国元年，公元九年，当时王莽刚刚称帝不久，曾经下过一道诏令，这一道诏令，你看里面有两个重要的内容，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第一是反对土地兼并，主张要协调社会上的贫富不均现象，这是第一点。第二反对人口买卖。

      我们先来看，王莽是如何看待土地兼并问题的，西汉末年，土地兼并这个事情非常严重，他在这道诏书里面就讲到，当时的情况强者规田以千数，富有的豪强们家里的土地就是几千顷几千顷。而弱者曾无立锥之居，连站个脚的地方都没有，当然就导致贫富的不均衡了，而贫富不均衡一定是造成一个社会动荡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王莽他看待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贫富不均，以及解决方案是什么。对于这些问题，我们是可以讨论，不一定要同意他，但是他指出由于土地兼并，造成社会不均衡，这点本身就是值得我们注意，王莽因为是一个读书人，他是读儒家的经典的，所以他认为土地兼并的原因就是秦朝的时候，如果讲的远一点，从商鞅的时候开始，就破坏了我们中国古代的井田制，他认为井田制是非常好的一种制度，因为井田制被破坏了，允许土地私人买卖了，很多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取得一定的政治身份或者通过某一种关系积聚了财富以后，就可以大量的收购土地。导致很多贫民，由于灾荒，由于家庭困境，不得不卖地来救自己的生活，这个贫富不均就出现了。王莽的方案，我们未必去同意他，他说要解决这个问题是要恢复井田制，那么当然这样的一种极端的复古肯定是错的。但是你要注意到，王莽他抓住了当时社会的一个重要病症，这个非常重要。

      我们再来看这道诏书当中的第二点，反对人口买卖，当然主要的是反对奴婢的买卖。他说现在市场上买卖奴婢与牛马同栏，把人和牛马关在一起，标价卖，说不定一个奴婢还不如一头牛，一匹马卖的贵，这个事情王莽说谬于儒家经典所说的，圣人所说的天地之性，人为贵，这样的一种道义，这是不对的。人怎么可以和牛马关在一起买卖呢？所以他反对这个事情，要禁止这个事情。大家看到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方的一些画作，你会发现，其实在古希腊的时候，古罗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奴婢也是经常被牛和马关在一起来买卖。当然这是对于人性的一种践踏，所以我们如果用20世纪的标准来观察中国古代的话，你会看到那中国古代有很多很多黑暗的事情，用鲁迅的说法那是一部吃人的历史。

      我们实事求是地来看问题，那么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中国人在解放人性这一点上根本不比西方启动得晚，甚至说比西方启动的还要早。反对这样的一种奴婢买卖，到东汉进化成不能随意杀害奴婢。我们从这过程来看，应该说东汉时候解放奴婢的人道精神和相关法律规定是完全继承了王莽时代的思想，这一点我们必须要看到。所以关于王莽我们不能光看他政治失败以后，后人对他的指责，我们还要看到他当时一些社会政策的合理性，以及他的出发点在哪里。这样我们才能够看到一更加立体，更加全面的王莽，这是我们看任何历史问题的时候都必须要注意到的，

      当然我们前面也提了，王莽的失败也有原因。比如《资治通鉴》里面就讲了，王莽不是没有看到问题，而是在给出解决方案的时候，“动欲慕古,不度时宜。”根本不考虑当时社会的实际状况，完全生搬硬套古代的理念和方法，这当然是不行的，这是一方面。

      第二方面，我们看到王莽有一些政策本身的出发点很好，却违背了基本的社会经济规律。比如王莽曾经试图抑制商人对于农民的过度剥削。为了抑制高利贷，曾经下过一些规定，民众如果因为丧葬需要钱，很多农民家里有人要落葬，没有钱，怎么办？用土地抵押给商人借高利贷，到最后高利贷还不出来，土地就变成别人的了。王莽为杜绝这种现象，他就下令由政府出面向农民放无息贷款或者说是低利息的贷款，你看这个出发点是很好的。但问题是王莽找不到合适的大量的人手来帮他施行这项政策，所以最终他还是借助于一些大商人来补充政府官员的力量。这些人就借这个机会反而变本加厉了，利用王莽给他们的权力来搜刮财富，上下其手。这件事上，王莽在设计制度的时候，违背了要将政府职能和市场职能予以区分的规律，所以必然是失败的。

      整体上说，我们看待王莽这个人物要客观具体，不能偏信古书的记载。但另一方面也不能走极端的翻案路子。完全否定王莽是不对的，完全否定王莽有问题也是不对的。二十世纪以后兴起过一些列的历史翻案风。比如新文化运动的大名人胡适就曾经写文章说，王莽是1900年前的社会主义者。后来有人根据胡适的这个观点，演绎出这样一种看法，说王莽有可能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他的政策都是超前的。这就很极端，其实王莽的政策也不超前，更谈不上是社会主义者。他提出的抑制土地兼并、尊重人性，其实都是儒家学派的核心思想，并不是他首先发明的。从他不懂得区分政府职能和市场职能来看，他的思维就不是现代人的思维。

      关于王莽我们就先介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