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与滕椅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家门前的老桑树一个春天过去了，没再抽出一株新芽，它已经枯死了，错过这一季春暖花开。

原来去年的桑叶比往年小了很多，也稀疏了很多，秋天临冬的时候，枯黄的桑叶掉光了，只剩很小很小的一片还有绿意的桑叶挂枝干上。树干也失去水分成枯黄色，只有这片小小的带点绿意的桑叶证明它还活着时。

有老人说，这棵桑树命该绝了。当时我没懂也没在意。

当这棵古老的桑树在寒风中飘零颤抖，只剩这片小小的绿叶倔强的在萧条中，维持它的那一点生命气息，不服输不认命。我曾想过，这是一片有个性又顽强拼搏的叶子，它支撑到何时呢，能撑过寒冬见到春天的阳光吗？

当新年来临时，还不到春暖花开时，这一片绿叶掉落了。它哪曾想到那时桑树树干坠入黑暗无边的深渊，受尽煎熬，也许只为它送去最后养分让它见证生命从繁盛到枯萎的一个过程。砍伐下来的桑树树干，中心已空掉，只剩点点树皮连着已干枯的树根。

我不知道它到底是怎样熬过冬天的，却熬不到这个春天见证万花齐放万物复苏的时候。它孤独的守着空荡荡的树干，度过了最寒冷的冬天，守着一棵早已破碎的心，终究还是等不到这一年的春暖花开的时节。

伴随这棵已死亡的古老桑树成长的，还有一直在它旁边安家的那把古老的滕椅。

我总觉得那不是一把椅子，父亲说从他祖辈起，这把椅子就存在着，一直到我的孩子都四岁了，它还在。这是一把曾经几次修补，又几次差点被丢弃的承受过几代人的灵魂与肉体重量的藤椅。我们曾经踏着它，爬上那棵古老的桑树摘桑椹果吃，也曾在枝干上躺着看小说入了谜，也曾经将这棵树的桑叶摘的光光的，只剩几片枝丫上的嫩叶让它干晒太阳，让它享受足够的阳光浴。

这把椅子和这棵桑树，在我眼里，它们更像人们口中所说的，少来夫妻老来伴。这把滕椅它的重量很轻，但质量却不容人质疑，每次修补的也只是加上些细丝，将断裂的细丝抽出来扔掉。

我以为是扔掉了，哪想到爸爸说，他收藏在了一个袋子里放着，现在修了房过后没找到了，也许是被当柴火烧了吧。爸爸说到这个时，语气很轻很低落，情绪有深深的失落感。

滕椅凉凉的，在白昼里那么平静的供人乘凉或者瞌睡，在空气里释放它古老的情怀，诉说它与桑树不离不弃的美传，彼此驻守，彼此守望，彼此惦念。

在日光下，我总能看见它在波动，底子是琥珀色的，在光的折射下，有的呈纯净的象牙黄，有的则是耀眼的金黄，无论怎样变幻，却都是它，神秘且坚定。

它站在那里，很沉重地站在那里沉睡，我似乎能听见它的呼吸，那种沉稳安定的呼吸，令人心安，那么桑树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爱或疼惜怜悯它呢？或是一生相伴的知己？

往年它一到春夏就突然醒转过来，与桑树相呼应，散发着一种光亮，与桑树散发的桑椹果香味相交相融。做为孩子的我们闻到桑果的香味，就勾起味蕾的冲动，于是就会爬到树上去摘桑果。

刚爬的那一瞬间，成熟的桑果就哗哗掉在地里，我去总挑半红半乌的桑椹，全乌的桑椹太甜，我是个不喜欢吃糖不喜欢吃甜食的娃，半红半乌刚刚好。摘下来后，看到树下的滕椅，它有神奇的力量，一种让你直想往它身上一靠，闭上眼睛边吃桑椹果边睡的神奇情节，什么都不去想的躺在它的怀中。

滕椅有一种安全的光亮，敦厚的光亮，经岁月沧桑的光亮。它的确是一把普通的藤椅，却陪伴几代人的成长，也陪伴桑树经历每个春夏秋冬。它亲吻过孩子藕节似的胳膊，亲近过那吐气若兰的女子冰洁的肩膀，亲抚过老者饱经风霜的肌肤。它也吸纳了青春放肆的欢笑，吸纳了古老桑树的沧桑，吸纳了一代又代人的泪水和汗水，吸纳了漂泊十年归来后的沉思默想。

以前触摸到它便是满心欢喜，触摸已逝的韶光，触摸那匆匆离去的亲人的体温。才惊觉它拥有我们一点一滴的回忆。回忆里有感动的阳光，澎湃的泪水，刻骨的眷恋，温暖的目光，铭心的悲伤，温柔的心疼，夹杂着离愁的痛苦。渲染了模糊的轮廓，被封锁在一片心灵净地，它是彼此生命成长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只是桑树被砍伐下来的那一刻，这把滕椅它便自行成灰，碎成了木屑灰，桑树亡它便消失，我不得不沉思万物有灵这句话。自然界的万象确实难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