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娃传

猪娃传34 5号病

2020-05-21  本文已影响0人  冲浪小鱼儿

1

爹爹从老杨大爷那里回来之后,很是闷闷不乐了一阵子。

那时,老杨大爷家里的事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娘即便不出远门,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她晓得爹爹是在担心老杨,便宽慰他道,这世上多的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事儿,咱们别说管不着,就是管得着,人家还是两口子最近,亲兄弟都比不了,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外人呢?

爹爹知道娘说的有道理,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就是迈不过自个那道坎儿,毕竟与老杨相识多年,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的道儿越走越窄,却也只能干着急,这世上的忙,有的能帮上,而更多的忙,即便是想帮,也无从下手。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一剂良药,日子如流水般昼夜逝去,爹爹又要早起晚睡地忙活着一家的生计,渐渐地,这事儿便如大浪淘沙一样,被一层又一层地盖住了。

这时候,村里的其他户家都对上次的猪瘟心有余悸,早已不再养猪;老杨大爷心里想着好好养猪,此时却是身不由己,只能无奈放弃;终于,我家成了村里唯一的养猪户,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寂寥,一种悲凉,一种被时代抛弃的落寞。

可是,爹爹却不这么想,他犹如一头拉车的健壮黄牛一般,使出浑身力气,一味拼命向前。不知怎么,他骨子里总是带着一股对于未来生活与生俱来的坚定信心与乐观,譬如作为村子里最后的养猪户,他心里想的便和常人不同,觉得其他人的害怕恰恰是好事,因为物以稀为贵,养好了这批猪,想必会发一笔小财的。

我毕竟是小孩子,想得自然没有那么深,只是看着猪圈又被小猪们填了个满满当当,并且不时地传出“嗑唠嗑唠”的响声,心里一下充盈起来,觉得圈里有了活物,院子里便有了生气,整个家里便有了向前变好的希望。

许多时候,我一味地欢喜地趴在猪圈边上逗它们。

这些小猪们精明得很呢!它们起初不敢靠前,唯唯诺诺地往后退,一直贴到里面的墙根儿,犹自警觉地盯着我看。可是片刻之后,它们就觉得我是小孩子,并无加害之意,就昂着头,大着胆子,将长长的猪吻凑过来向我讨食吃。

我哈哈一笑,対它们哼唱道:“小猪,小猪,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怎知小猪听了之后,它们竟然通灵似的害怕得退却几步。我一拍脑袋,啊呀,自己唱的确实不对,过年的时候,最高兴的是我们小孩子,小猪们却是最可怜的,面临的是被宰杀的命运。

定一定心神,我信口胡诌地哄它们道:“小猪,小猪,你别急,黄麸皮,青草糠,再来一块大豆饼,拌吧拌吧就喂你。”

小猪们听了之后,一个个摇头晃脑,喜逐颜开,尾巴摆得像荡秋千,完全被我这一番甜言蜜语所迷惑了。

之后的日子,就如白开水一般平淡,爹娘依旧下地种田,回家喂猪,而我继续读我的初中。我们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像小河淌水一样细水长流,平缓无波,却不知道一场更为新奇厉害的瘟病正悄无声息地朝我们压来。

2

时光匆匆迈入二十一世纪,村子里的一切正在发生着一系列巨大的变革,人们开始满怀欣喜地往外走,以离开村子、逃脱土地为荣光,尤其是年轻人们大都选择了外出打工,回来的时候带着城里的五彩缤纷,新鲜时髦,与此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纸醉金迷,尔虞我诈,以诚信勤劳为基底的淳朴民风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撼动。

他们依旧回到村子里的老家过年,凭借着打工的收入,拆掉了传统的起脊瓦房,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二层小洋楼;院子不再是泥巴院儿,而是浇灌了水泥地面;屋里更是将青砖置换出去,铺上了光鲜亮丽的地板砖……

如此一来,猪圈尽管延续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却因为大家都不再养猪而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迅疾成为了掩埋在地底下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我那时候天真得很呢!有时禁不住在想,若是家家户户都不养猪了,那么全国人民怎么吃猪肉呢?然而,这并不是我最为疑惑的,让我大呼不解的是,虽然周边的村子都放弃了养猪,但是集市上的猪肉却不曾减少,甚至还很充足。

我想得脑瓜儿疼的时候,便拿着这个问题去找爹爹。

爹爹笑着跟我说,傻孩子,现在养猪啊,流行的是大型养猪场,占地好几十亩,一养就是好几百头,一切都是自动化,流水线,统一防疫,统一喂食,统一清理,统一出栏……

我坏笑着说,爹爹,还统一产仔么?

爹爹冷不丁地在我头上弹了一个爆栗,看我痛得龇牙咧嘴,哈哈大笑地说道,这可保证不了……

3

有天,我们一家子坐在屋里看电视,新闻报道说,省里有一家肉食品加工厂低价收购了一大批病死猪,全部冷冻在仓库里,准备用来做火腿肠。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这事儿被社会热心人士举报给政府了。

中国社会往往是这个样子,天大的问题,只要是媒体不进行曝光,那就是天下太平;再小的问题,一旦上了媒体,那么便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如今这件事情,体量本就不小,又加上上了省里新闻,政府部门不得不高度重视起来了。

处理结果是这样的,政府组织专项小组进行监管,督促涉事公司将这些病死猪集中深埋处理掉。涉事公司眼看无法,只好安排了多部挖掘机于郊外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并将这些病死猪全部埋了进去。

我看到报道画面的时候,可谓是触目惊心,虽然并不知道这些病死猪如果被人吃了会怎么样,但是寻思着这些猪的价值定是不菲的了,足足有数千头之多,闹这一下,这公司还不得赔掉腚了。

我本以为这事儿就此结束了,可是没有想到过了一个星期之后,省里又来了接连报道,涉事公司的一番行径,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骇人得很呢!

病死猪被掩埋的三五天之后,深坑附近的村民向媒体记者反映,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听到轰隆隆的响声,起身一看,竟是一大批人马开着挖掘机和大卡车过来,将掩埋土层挖开,找到病死猪,一头又一头地从地底下提了上来,然后用大卡车集中运走。

闻知此事以后,媒体记者以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对此进行了深入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政府联合媒体到涉事公司的仓库一查,先前被拉走的猪全部物归原位,死尸横陈,恶臭扑鼻,见之闻之,使人忍不住作呕。

原来,涉事公司寻思着等风头一过,就开足马力将这批病死猪全部加工成火腿肠,然后流入市场。那时候的食品药品监管法律还不是那么健全,此事的处理后果也不过是督促着涉事公司将这批病死猪浇上汽油焚烧殆尽。

二十一世纪的头些年,中国的食品安全问题到了无以复加,触目惊心的地步,地沟油、染色馒头、苏丹红鸭蛋、吊白块油条和三聚氰胺奶粉引发的大头娃娃事件,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而病死猪事件比之还要早,但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所以涉事公司方才逃过一劫。

看到这么一大批的病死猪,我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就是猪瘟,可是如此大的体量,我还是难以置信。

我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懂得这些,便去问爹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新的流行病。

爹爹,老农民一个,信息又闭塞,也不知道何以会这个样子,不过,他也从郝兽医那里听说一些,这的确是一种瘟疫,不过是新型的,从国外流传到本土的传染病,并没有专业称谓,现今大家只是胡乱地喊它作5号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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