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爱情不是合适
现实是对完美理想的一种不完美的模仿。——柏拉图 《理想国》
对于柏拉图而言,一个完美的圆仅存在于数学的理论中,因此手绘的方式不可能完美地重现它。无论它看上去会多么完美,即便绘图的这只手是最稳定的,但最终呈现出来的还是会或多或少地存在不完美之处。
理想的圆只存在于头脑中,理想的恋人同样如此。设定一条两条三条评价标准去筛选最合适的恋爱对象是徒劳的——周小姐、苏文纨、孙柔嘉莫不如是。
周小姐和方鸿渐是父辈以为的合适。
方父是前清举人,在本乡江南一个小县里做大绅士。周父在上海开铁铺子发财,又跟同业的同乡组织一家小银行,自己荣任经理。衣锦还乡,少不得拜访一乡之望方鸿渐的父亲,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从朋友攀为亲家。
当时方鸿渐在高中读书,中学会考考过第二;周小姐高中读了一年书,便不进学校,在家学习实务,等嫁过来做能干媳妇。
两个老人家一看∶
“这家有钱,女儿温顺能伺候人,是个好选择!”
“这家名望高,儿子有文化有前途,是个好选择!”
一拍即合。
至于方鸿渐和周小姐,自然没有爱情可言。周小姐活着的时候,方鸿渐大着胆子写信回家请求解除婚约,周小姐离世后,四年里方鸿渐从未想起她。不胜唏嘘,倒觉得离世是命运对周小姐的仁慈——没有爱情也没有平等地位的婚姻才是长久的折磨。
苏文纨和方鸿渐是自己以为的合适。
《围城》里写苏文纨——“从前她一心想留学,嫌那几个追求自己的人没有前程,大不了是大学毕业生。而今她身为女博士,反觉得崇高的孤独,没有人敢攀上来。她对方鸿渐的家世略有所知,见他人不讨厌,似乎钱也充足,颇有意利用这航行期间,给他一个亲近的机会。”
说明白点就是,我现在别的事情不愁,想谈想象中的恋爱,恰巧你家境、学历、长相、性格、财力也还行,我对你有好感,想试着发展。
不巧有鲍小姐出现,“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让方鸿渐卑逊地仰慕而后屈伏地求爱。”的恋爱幻想实现不了啦!那就退而求其次换其他喜欢的剧本演,于是洗手帕补袜子缝纽扣;借其他追求者刺激;月夜里也只做一个罗曼蒂克的小女孩,低声向方道“Embrasse—moi!(吻我!)”
而方鸿渐呢?他以为“苏小姐是最理想的女朋友,有头脑,有身材,态度相貌算得上大家闺秀,和她同上饭馆戏院并不失自己的面子。”两个字——合适。
更何况“在九龙上岸前看她害羞脸红的一刹那,心忽然软得没力量跳跃”,面对美丽的女孩的示好,谁会断然拒绝呢?所以纵然他清楚自己并不爱苏文纨,但生活无聊又无现成女友,于是不愿想后果如何,先图眼前的舒服。
面对柔情似水的苏文纨,他心软,一次又一次赴约,迎合她,装作吃醋;拍她手背;吻她。又一次次后悔没有斩截表明态度。
爱情不易遇到,但这种关系倒是常见,年轻的时候工作、家庭、金钱、社会地位……都还用不着操心,好像需要一个对象,好像这个人还可以,A想∶追吧?B想∶答应吗?这人好像还行,我好像有点喜欢?答应?试试吧。于是就在一起啦!尽管B时常想“我其实并不喜欢他,为什么不分手呢”可是亲亲抱抱日常关心好像也没分手理由啊。
于是方鸿渐遇到了真爱唐小姐,苏文纨后来发现方鸿渐满足不了自己的幻想,所以A和B分手啦!
所谓的合适或许是真的,但爱情不是合适,你幻想这个合适的人能给你幻想中的爱情,但是在一起,你不能说“我希望你能早上起来亲亲我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餐或者我希望咱们能约着一起拉屎”你不能要求对方给你一个怎样怎样的爱情,因为根本上你们不爱对方,一起演一场戏,剧本还不一样,后来回过神,累了累了,再见。
孙柔嘉和方鸿渐是生活以为的合适
孙柔嘉相貌平平,父亲是报馆职员,重男轻女。她以为婚姻是助她逃离围城的梯子,而考量家世样貌人品,方鸿渐是最优人选,孙柔嘉不似苏文纨,她不要浪漫的恋爱,只求温暖的家。所以她假装天真柔弱,又步步为营,而方鸿渐此时诸事不顺头脑不清对爱情心灰意冷,也希望找人取暖,愿者上钩。
生活让他们走到一起,他们也拿出责任感、关心呵护打算给彼此,但每每发生神奇的化合反应,产生了欺瞒、猜疑、厌倦、争吵、暴力,boom!把两个人炸的半死不活。
不仅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更是因为孙柔嘉婚前的伪装,两个人也没有爱情基础。既骗不过自己的心,也得不到想要的爱,最终一片颓唐。
周小姐我们或许已经遇不到,但苏文纨和孙柔嘉似乎逃不开。一个是年少时的暧昧消遣,一个是面对生活的无奈妥协。年少无需负责,暧昧过后可以互不相扰;婚姻里若遇孙小姐,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假如你不记得你为了爱情而做出来的一件最琐碎的傻事,你就不算真的恋爱过。
假如你不曾像我现在这样坐着絮絮讲你的姑娘的好处,使听的人不耐烦,你就不算真的恋爱过。 ——莎士比亚 《皆大欢喜》
如果你不爱一个人,你尽可以用你聪明的头脑去理性客观地评价这个人。例如∶唐晓芙父亲在法律事务所任职,她本人很漂亮,学习政治学,有很多异性朋友,似乎很有手段。然后综合利弊得失,列出追求方案ABC。
假使你爱上一个人,你便只知道唐晓芙是个好水果,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嘴馋。遇见了她,竟自觉成了春天的一部分,走路时身体轻得好像地面在浮起来。
苏文纨告诉方鸿渐,唐晓芙抓一把男朋友在手里玩弄。
方鸿渐告诉自己,唐小姐无意修饰,可见她心里并没有男人。
于是使尽浑身解数逗她开心,一遍又一遍斟酌写给她的信的用词,在睡梦里也因为爱情而快乐地惊醒,恨不能天天见面,看到月圆便想立刻奔赴她身边,有了勇气拒绝不爱的女人,又立刻笨拙卑逊地向她求爱。
你看的到理智吗?看不到。
你看的到快乐吗?最高的快乐。
爱情有神奇的双重功能∶创造世界,遗忘世界。
普通人行走江湖,为的还不是儿女情长,当你想骂这个世界的时候,想到自己爱的那个人,“我说什么胡话呢?这世界真美好。”
祝你遇到你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