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十年》-3
家里有三个孩子,我们从小就有为父母分担生活压力的懵懂认识。有个亲戚讲过他来我家的场景,看到大姐在灶台旁炒菜,二姐削土豆皮,我抱柴烧火,分工明确,我听着都觉得好笑。饭菜准备好后,三个人就在家里等爸妈和爷爷从田里干活回来,多数情况下会晚一些。我那时特别馋,做了好吃的或者饿的时候就偷偷地跑到桌子旁吃几口,而且只能是偷着吃几口,但是两个姐姐绝对不会这样。大姐倒不说什么,二姐总是跟我过不去,因为在家庭教育里面没有孩子可以先吃的惯例。时间一长我发现自己总是那个抱柴烧火的,没技术含量还很埋汰,就觉得做菜很了不起。随着一天天长大,姐姐们先后离开家去外地求学打工,我不得不一个人掌握所有的程序和工位。姥姥在农忙时经常来我家,教我做各种家常菜的方法,诸如什么时候放盐,放多少之类的。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学会姥姥的最拿手的“黏豆包”。用糯米面做皮,里面是红豆加糖精。和面时必须用热水,红豆先用水煮熟,在盆里面弄成豆泥状放上适量糖精,多了会苦涩。制作时手上弹一些水揪一个粘面团摊平,用勺子取豆馅放置其中,最后一个程序把豆馅均匀包在里面是我不会的。后来分析可能是由于粘面和白面的弹性不一样,特别容易断裂,而且练习的机会极少。在姥姥的影响下,我开始喜欢做饭,至少能保证饿不到,现在依旧认为烹饪是一个男人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它并不是简单的烹饪食品,而是在烹饪人生。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年春天独自一人忙活两个多小时,给在地里干活的爸妈和爷爷做了一顿饺子,我想这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家里做饭用大黑锅,上面有个带把柄的银白色锅盖,我不得不蹲在灶台上看着眼前黑色的“深坑”,把我煮了都绰绰有余,但不蹲上去又拿不到锅里的食物。饺子熟了后用炉钩侧向拉锅盖的把手,热气从旁边溢出。什么叫香气扑鼻呢?就是这个味儿。瞬时间屋子里能见度几乎为零,雾气散了后在蒸饺上面淋洒少量井水,一个一个拣出来放在篮子里,装好后盖上一层蒸布,上面放着几副碗筷和一瓶酱油,然后又带了一满壶井水。就这样跨过院子后面的土墙,跌跌撞撞地走在春天的农地里。一路上我不时回望熟悉的老房子,轮廓就在脑子里,但却感觉距离一直没有变化。我的肩膀开始酸痛,手已经无力握住水壶。回头看到自己的脚印在田地里面弯弯曲曲。我小心翼翼的把篮子放下,两只手合力把壶里的水倒出一半,才又一次上路。其实相隔不远,在家里都可以看到爷爷拿着锄头的身影,但是这段路却又太漫长。到达后家人很惊讶,妈妈埋怨我这么远送过来,我只是傻笑,只是想为这个家做点事情。姥姥不仅教会了我做饭的手艺,而且还给我讲故事,由于故事太复杂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什么了。在与姥姥交流的过程基本明白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亲属之间的关系,应该怎么称呼。比如什么叫表亲、堂兄,什么是妯娌、连襟等等,这对于辨别远近非常重要。
生活在农村,接触农活是不可能避免的。我们小时候学东西是不用大人讲解的,从语言到行动都悄无声息的受身边人影响。春天爷爷会在院子的边边角角种一些不常吃的蔬果,有南瓜、冬瓜、丝瓜、地瓜、甜瓜、癞瓜、看瓜、葫芦、甜杆儿、草莓等。其中南瓜最多,有圆圆的、有长条的、也有介于两者之间的。南瓜这种食材成熟后冬储时间较长,产量高,口感微甜,最重要的是可用来填饱肚子。任何一项蔬菜的种植都不是短期内完成的,需要全生长周期的呵护,南瓜有掐尖这一说,是为了让营养更集中于果实而不是枝杈。但有一年由于我的贪婪造成了一棵苗结了十二个拳头大小的南瓜,秋收时十二个南瓜的总重量都不如一个大南瓜。资源分散分配均匀不如集中精力保证重点。开始我以为会结出十二个大家伙,可事与愿违。也许认识世间规律需要长时间的经验,改变一个人或者改变自己需要时间的积累,几年甚至几十年。
小时候我总在爷爷身边,跟着爷爷一起听收音机,大多数都是评书一类的;跟着爷爷天亮去捡粪,还特意给我做一个小粪叉子;跟着爷爷去地里干活,把我放在地头等着;跟着爷爷养猪,说猪长大了就可以卖钱;跟着爷爷喂鸡鸭鹅,说以后可以吃很多蛋;跟着爷爷放牛,说以后家里面的牲畜干活就有劲了;跟着爷爷割草,说可以省一些粮食;跟着爷爷压地,说地实诚了玉米就可以破土而出;跟着爷爷种土豆,说冬天给我烤土豆吃;跟着爷爷吃饭,会将鱼肉给我剥好;跟着爷爷睡觉会提前把火炕烧暖,铺好被子……每个故事都有太多感动,都印象深刻。我的生活只要有爷爷在足矣。在我长大的过程中,爷爷的一样手艺“簸簸箕”没学会。我力量太小,掌握不了其中力道的细微变化。爷爷在一旁用古老的办法筛选谷物,我也拿起一个簸箕,放上谷物,模仿着爷爷的动作,也许在爷爷的眼里我可笑的一塌糊涂,可我自认为学的绝对到位,只是效果差强人意罢了。偶尔会不小心将筛选好的谷物都洒在地上,爷爷似乎很生气,可是又不说什么。蹲下来用扫帚把带着沙土的谷物一起扫进他的簸箕,重复着古老的技艺。
爷爷对我说过“别忘记了你在这儿出生……不管你到哪,你的根儿在这儿……做人别管咋地都不要忘记你的根儿,你的本……”每次回想起爷爷的这些话我的泪水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够明白爷爷教给我的人生信条。他的话虽然并不深奥,但是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几年后我真的离开村庄,从此踏上求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