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

问问的手绘•静静的时光

手指上的伤口终于愈合。只是，那道浅浅的疤痕还没有完全褪去。这是三周前我在小院修剪金银藤时留下的纪念。

金银藤被移植到小院已有些年头。几年的风吹日晒，它们早已不再是当初刚刚安家在这里时羸弱的模样。如今，它们枝繁叶茂，犹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对，说它们是一堵绿墙再合适不过。看它们，枝桠缠绕着枝桠，绿叶紧挨着绿叶。因为枝桠与绿叶的遮挡，人站在它们背后，若不听声音，不仔细分辨，你根本无从发现。

只是，这堵绿墙并不像看起来那般结实。它们所依附攀缘的只有几根细细的竹杆儿而已。竹杆儿入土不深，绿墙自然也根基不稳。风来之时，这堵满院飘着花香的绿墙便会随风摇摆，似乎随时都有轰然倒塌的可能。

金银藤花期长，花香清冽。花开之时，常引得小区里过路的大人小孩驻足观赏。偶尔，会碰上一两位爱花又懂种植的老人。他们感叹花香扑鼻之时，也不忘给我一些建议：这花藤枝叶太过密实，容易窝风。若适当修剪，它们可长得更强壮旺盛。

可能缘于太过贪心，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我总想尽力留住。因此，对老人们的好心，我虽心领神会，却也只是报之以微笑，随声应和几句：是的呢。是该好好修剪一下。

我亦深知修剪于植物生长的重要。然而，每次拿起剪刀之时，心中又会生出千万般不舍。看看手里的剪刀，再看看有待修剪的花枝，终于，还是默默地将剪刀放回原处。

端午假期，和友人上云蒙山，落脚在一处农家小院。刚一进院，一阵花香扑鼻而来。这花香似曾相识。于是，我在脑海里进行一番全面搜索：是金银花！

扫视小院四周，我却并未发现金银藤的踪迹。待抬头往上看时，只见绿荫如盖，一朵朵白色黄色的花儿倒挂在头顶上方。果真是金银藤！看！它们匍匐在高高的花架上，俯瞰着整座小院。

巡着花茎往下，终于，在小院的一角，我发现了那棵粗壮如手腕的花藤。金银藤竟可长成树一般的模样！我不禁惊呼。心中暗自忖度，是不是我家的金银藤修剪过后，也可以称为树的样子。

事情往往想来简单做来难。

回到家中，看着自家院中的金银藤，簇成一团，模样也着实可爱。终究还是不忍下手，修剪之事也就此作罢。

今年的风似乎格外多，七月犹盛。

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摇摇欲坠的金银藤终于不堪重负，重重地摔到在小院的水泥地上。

几次努力想要将它们扶起，让它们像从前一样，倚靠着竹杆儿站立起来，却总也徒劳无功。风吹日晒，竹杆儿已经老化。经历了这一次重创，它再也无法承载来自金银藤的重量。而我，也只能眼看着金银藤如受伤的孩子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束手无策。

似乎知道闯了祸，接下来的日子，风收敛了很多，不再怒吼着穿梭在小院。它渐渐变得安静起来。

那几日，天气好得出奇。天蓝得透亮。似火的骄阳高挂在天上，用十二分的热情注视着地上的一切。是怕这艳阳太过寂寞吗？几朵云跑来点缀天空。它们白得不含一丝杂质。

因太阳的照射，小院里，裂纹纵横的水泥地愈发灰白。滚烫的热气丝丝缕缕从水泥地的每一个毛孔向外窜。金银藤经不起热气的熏蒸，紧贴在水泥地的一面，原本油绿的叶子渐渐失去了生气，开始慢慢变黄。

总是害怕失去。我眼中的忧郁随着金紫藤日益恶化的状态加深。这一切没能逃过王先生的眼。他找来工匠，在小院里重新搭建起一个结实的铁质花架。金银藤终于重新站立起来，虽然，没有了往日的葱茏。

秋，如期而至。

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金银藤在秋风中显得更加萧瑟。因倒塌折断的枝桠杂乱地垂下，毫无生机。

小院一角，一棵野生的葡萄藤早被母亲修剪整齐，用线绳将它们牵引至花架。这葡萄藤看起来虽然单薄，却生气勃勃。

园中月季不畏秋风，一朵朵花儿如骄傲的女子，迎着风，盛放。

记得初买月季之时，卖花人百般嘱咐：花谢之后，切记将开过花的花枝剪去。越剪花骨朵儿越多。

经过几番思想斗争，我才狠下心来，按照卖花人的方式，为月季做修剪。月季并没有因为我的修剪变得伤痕累累。相反，它的根茎变得更加壮实，它的花蕾也如卖花人所说的那样，越来越多。

世间一切，皆有舍便有得。生命中，那些该被修剪的，果断剪去，反而能让生命更加精彩。是时候该抛开心中各种不舍，为满身伤痕的金银藤好好修剪一番。

找来剪刀，站在花藤前，深深吸一口气，我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修剪不是要伤害，是为了让它们生长得更好。

一遍遍细细地寻找，一次次犹豫之下的取舍，金银藤在我的修剪之下变得稀松起来。往后退几步再看，小院似乎也因这次修剪变得敞亮。

收起剪刀，我这才意识到手指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摊开手心，手指上被磨破的伤口赫然在目。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这么疼，伤口上的皮已经被蹭掉，鲜红的肉裸露在外。

再回头看看被修剪一新的金银藤，疼痛似乎有所减轻。

若是来年，这金银藤能不负我望，重新变回枝繁叶茂的模样，重新花香满院，手指上这点小伤便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