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封门

2018-12-28  本文已影响111人  壳子小琉璃

你接到过幽灵电话吗?

就是接通时不说话,几秒后挂断,回拨却提示号码不存在的那种。

我就接到过。

你一定认为是谁用变号软件搞的恶作剧吧。

我刚开始也如你这般想,可后来,我却被那幽灵电话搞得诡事缠身。

事还要从我们村一起计划生育强制堕胎案之前说起。

我叫马春,那一年大专毕业,因为专业偏门,在城里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想进厂打工,于是就回老家洪村开了个手机电脑专卖店。

大概是开店之后一个多星期,就有一个号码开始往我手机里发短信,时间特别吊诡,都是在午夜十二点,很准时。

第一次是没头没脑的四个字:你回来了。

我心说是哪个熟人打来的吧,拨回去,电话接通了,可还没等我说话对面就挂了。

我忍着性子又拨过去,却得到语音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我莫名其妙,刚才还有人接,怎么一下就不存在了?

第二天,它又准时来短信了,五个字:等你很久了。

我被搞的有些生气了,这谁啊,大半夜的发这种短信有毛病吧,拿起手机再次回拨过去,还是提示号码不存在,不甘心又发了条短信,也发送失败。

第三天,它接着来,短信内容多了几个字:保护好洪家最后的子嗣。

没完没了的骚扰让我心头火起,一来脾气管你是谁,直接删除记录拉黑。

翌日,我吃过早饭正准备开店门做生意,就见村子外面的土路上开来了一辆面包车,后面跟着一辆农用三轮,两个车上都载满了人,有几个还是穿着制服的公安,风风火火的从我店门口开过去,车上还贴着红纸标语:

‘宁可血流成河,不可超生一个!’

‘坚决打击偷生躲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杀气腾腾的标语让我心头一紧,看这架势,也不知道哪家超生户要倒霉了。

农村人违反政策超生是一件很常见的事,记得小的时候管的特别严,但这些年基本已经放开了,怀孕的时候躲着点,生下来再交笔罚款事就过去了。

像这种杀气腾腾打上门的情况,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这时我妈从家里跑了过来对我说:“坏了,肯定是杀猪洪家,他婆娘怀了第三胎,前两胎都是女娃,死一个傻了一个,这回好不容易再怀上,还说找人验了是个男娃,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可别吓出什么事儿来。”

“杀猪洪?”

我初中毕业之后很少在村里,有些人的外号还真不清楚。

我妈提醒我,说:“就北边,老古井旁边那家,叫洪庆生,杀猪的,你应该喊他庆生叔。”

这一说我想起来了。

在洪村最北面有一个小山梁,山梁下面有一口很深很深的古井,旁边有很多桃树,我小时候经常和别的小伙伴跑那里去偷摘桃子吃,那些桃树就是一个叫洪庆生的人家里的。小的时候我们乖乖的喊他庆生叔,他还会笑着给我们塞几颗桃子,印象中人挺好。

我脑海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昨天夜里收到的那条幽灵短信:保护好洪家最后的子嗣。

于是就问我妈:“咱村里面有几户人姓洪啊?”

我妈想了一下,说:“没别人了,就洪庆生一家,独门寡户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洪家最后的子嗣?洪庆生就是洪家人,而且就一户,那他婆娘肚子的男孩,不就是洪家的唯一的子嗣么?

难道发短信的那个人,知道计生办会杀上洪家的门?最关键的是里面的意思,怎么好像是在暗示要出什么事?

“妈你帮我看一下店,我过去看看。”我心里犯嘀咕,骑上摩托车就直奔洪庆生家里去。

洪村北边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我到的时候,计生办的人已经下了车,正在砸洪庆生家里的门,外面围了一大圈子人。

带头砸的最凶的那个人我认得,叫高明昌,是镇里的计生办副主任,旁边还有他的老婆柴金花,也是我们洪村人,靠着高明昌的关系做了村里的妇女主任,也是管计生工作的。

洪庆生的家门应该是从里面顶上了,但房门太破旧了,很不结实,被高长明用一把铁锤砸得直晃荡。

“不就超个生嘛,要不要这么狠啊。”我心里有气,这家里还有孕妇呢,吓流产了算谁的。

“春哥,你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时,我本家的兄弟马家亮凑过跟我说话。

“怎么回事啊?”我奇怪道。

从马家亮嘴里,我知道了高明昌杀上门的真正原因。

原来,镇子里面计生办主任调走了,高明昌这个副主任就迎来了扶正的机会,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上位,就把洪庆生老婆超生怀孕的事给捅了出来。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别的村,司空见惯了也就那么回事,不至于影响到高明昌的扶正,可偏偏负责我们村计生工作的妇女主任是高明昌的老婆,这事儿干系就大了。

下属兼老婆的工作都没做好,还想扶正,这叫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为了自己两口子的前程着想,高明昌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找上门来了。

“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我骂了一句,洪庆生本本分分的一人,居然陷入了镇政府的政治斗争里,这事恐怕没那么好解决了。

高明昌看样子也是不打算善了了,两辆车拉过来十几号人,有三个派出所的公安,两三个他本家的子侄,旁边还有四五个陌生的面孔,流里流气的看着像流氓地痞,手里还拿着铁棍之类的家伙。

很快,高明昌就砸开了洪庆生家的门破门而入,里面传来女人的叫骂声,没一会儿就见洪庆生的老婆被高明昌从房间里面拖了出来。

是真的拖出来的,高明昌一米八几的大个,洪庆生的老婆估计也就一米五,长的特小巧,挺着个大肚子,被高明昌拖着就像拖一只怀孕的猫。

此时洪庆生也不知道哪去了,没现身。

看到高明昌这么粗鲁,洪村的村民骚动了,洪庆生的老婆这么大个肚子,这么拖拽很容易出事,乡里乡亲的被外面的人欺负,有些人就开骂了,说他欺负婆娘不是个东西,能耐等洪庆生回来,看他怎么拿杀猪刀跟你比划。

高明昌恼羞成怒,指着洪村村民们吼道:“叫什么叫,洪庆生一家严重超生,这是犯法的,按照规定要强制引产,你们谁敢再乱叫,通通抓去蹲班房!”

他身材高大,吼起来特别有气势,人群的士气一下子弱了下去。

“滚蛋,唬谁呢,七个月的孕妇照规定根本不允许引产,别以为我不懂法,你这是滥权!”我气不打一处来,站出来指着高明昌骂道。

别人怕,我可不怕,以前在学校也没少打过架,这点阵势还吓不到我,再加上马姓在村里可是大姓,这会儿来了不少的本家兄弟,要是真干起来,谁怕谁啊。

农村就这样,哪一姓人丁旺,哪一姓就强势,高明昌也就逮着洪庆生一家独门寡户才敢动手,能耐你动一下村里的大姓人试试,看你出不出的了这个村。

高明昌自知理亏,脸色一变,不过他似乎铁了心了,指着我威胁道:“马春,你最好别在这强出头,你开的那家店交税了吗,信不信我叫工商封了你的店,让你蹲号子去。”

说完,他就招呼几个子侄把洪庆生的老婆往三轮车上拖,要带到镇子的医院去引产。

他们的行为让我大为火光,张开手就拦在了三轮车前,我身边几个本家兄弟也上来挺我,那些痞子就在高明昌的示意下和我们开始推搡起来。

气氛一下就变得非常紧张,就在双方马上要动手的时候,洪庆生的老婆却突然连连喊痛,然后就见她身下淌出一片水渍。

“不好,羊水破了,这是要早产了!”不知谁惊叫了一声。

高明昌被这突然出现的状况搞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包括那群痞子也有些傻了。

“滚开!”

我趁机带着几个本家兄弟把那几个痞子挤开,招呼几个接过生的婆姨将洪庆生的老婆抬了进去。那几个婆姨稍稍检查一下,就将屋里所有的男人都赶出去,说要生了,然后就听屋里面一阵鸡飞狗跳,许多大婶子小媳妇都进去帮忙。

高明昌也被赶了出来,蹲在古井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显得烦闷而暴躁,时不时抬头狠狠的瞪我一眼,眼睛居然出现了许多血丝,鲜红鲜红的,看着有些吊诡。

没过多久,就听到屋子里面一声婴啼,洪庆生的老婆生了。

我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孩子出生了这事儿也就只能这样了,不管是不是早产都是一条人命,凉高明昌也不敢怎么样。

可我万没料到,高明昌接下来做的事儿,简直丧心病狂!

也正是他这个举动,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诡事。

高明昌一甩烟头,竟然踹开屋门冲了进去,然后就听见里面一阵惊叫声,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个湿漉漉的婴儿,脐带都没剪,胎盘吊在那直晃荡。

他红着眼,一边往外冲向古井一边骂:“我让你们生,我让你们生!”

外面的人一下都懵了,不知道他要干嘛。

我看高明昌冲向古井,暗道不好,猛冲过去,可离得有些远,等到冲古井边时,他已经抬手将婴儿用力砸进古井。

我奋力一跳,手尖只碰到了那婴儿的胎盘,没抓住。

“咚”的一声,井下传来落水的声音。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久久之后才有人尖叫一声:“杀人啦!”

“我艹你祖宗!”

我银牙咬碎,奋起一脚猛的把高明昌踹出去好几步远,然后扑到井边往下看,井太深了,井口又小,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那孩子落水之后也没了声响。

现场一下就炸了锅了:

“快救人啊!”

“拿电筒!”

“快拿绳子和水桶来!”

“……”

人们手忙脚乱的冲进洪庆生家找东西,最先找到的是一把手电,我接过来急忙打开往里面照,可在水面上什么也没发现,婴儿不见了。

“谁会水的,潜下去救人,要快!”我水性不好,只得找别人。

好在我这个大学生在村里还有些威望,陈家一个十三岁的小子叫陈水生的站了出来,“春哥,我来。”

我们手忙脚乱的把手电用透明塑料袋包好递给他,然后用打水的桶将他放了下去,这孩子水性果然很好,下了水之后身子一翻就钻进了水里。从上面隐隐可见一个光点快速沉入深处,一会儿就看不太清了。

“我的娃,我的娃……”

这时候,洪庆生的老婆跌跌撞撞从屋里冲了出来,几个婆娘连忙拦住她,说已经让人下去找了,可她却像疯了一样,连滚带爬,连抓带咬,疯狂的要靠近井口,谁都拦不住。

那撕心裂肺的喊叫,让人鼻子发酸。

“快按住她。”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几个人婆娘上去七手八脚的把她死死摁住,她这个状态如果靠近井口,还不得急的跳下去。

“王八蛋!”

我肺都要气炸掉了,跑过去照着高明昌就往死里踹,这畜生,居然对一个婴儿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高明昌这时候也不敢反抗了,被我踹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别打啊……”

我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脚踹抽筋了就操起旁边一根扁担使命往他身上招呼,这时候高明昌的几个子侄和老婆上来阻拦,我就连他们一块打,他们反击,然后我本家兄弟叔伯们全部冲上来帮我,接着就是一场混战。

高明昌的人没我们多,被打的狼狈逃窜,连车也不要了,我们追了一阵被他们跑了,就把怒气发泄在了那两辆车上,把车里里外外砸了个稀巴烂。

发泄了一阵,我怒气也消了点,这时候发现洪庆生老婆安静的躺在地上,不叫也不闹了,也许是因为刚生产完没了力气,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希望,一双眼睛如果死灰一般。

我心底也沉了下去,这都过去七八分钟了井底下还没消息,她的孩子生还的希望已经不大了,顶多把尸体捞回来。

过了一会儿,井下终于有了消息,陈水生被我们拉了上来,他嘴皮子冻得发白,上来就狂呕水,却是两手空空,连手电都丢了。

呕了一会儿,他哆哆嗦嗦的说井太深了,没潜到底,也没有看到孩子,后来手电进了水灭了看不见就上来了。

我一阵失望,这孩子不管找没找到,都已经没了。

“呵呵呵呵……”

这时,洪庆生的老婆一脸木然的坐了起来,然后就开始笑,那种笑不带一点生气,非常平静,平静到我头皮发麻。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平静,而是一种怨恨到极致,恨无可恨,透着无尽的凄凉。

旁边的婆娘们都被她的笑声吓的连连后退,放开了她。

“洪家绝后了,洪家绝后了。”洪庆生的老婆坐了起来,神经质的喃喃碎语:“所有人都要陪葬,所有人都要陪葬。”

她说的话让我浑身发凉,下一刻,就见她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一个蹿步将头撞向井栏,“咚”的一声,鲜血飞溅。

就这样,洪庆生的老婆撞死在了井栏边,血流了一地。

她瞪圆了一双眼睛,内含无尽的怨恨,死不瞑目。

……

在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吓坏了,许多人尖叫着跑开,场面一阵大乱。

幸好过了一会儿洪村的村长马永德闻讯赶来了,看到这场面,连连说造孽,然后组织村民一边给县里的公安局打电话,一边派人出去寻找洪庆生,还要继续打捞孩子的尸体。

洪庆生的老婆已经被人用毯子盖起来了,但我似乎依然能从那厚厚的毯子里感受到那怨恨的目光。我心里惴惴不安,从她的眼神里,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中午的时候,县里的警察赶来了,询问了一些证人,拍了些照片,还带来了专业的潜水设备,可惜到最后也没找到婴儿的尸体。

那婴儿落井之后,诡异的消失了。

没多久洪庆生也从外面回来了,黑黑瘦瘦的一人,背有些驼,满脸风霜,看到他老婆的尸体之后就哭得昏了过去,精神受到严重刺激,之后就开始神神叨叨的,没几下就疯了,在他老婆的丧事现场又跳又笑,嘴歪口斜,哈喇子流了一地。

洪家独门寡户,也没有兄弟子侄,最后丧事只得由村长马永德代为主持,每家每户都出一个劳力来帮忙料理后事,男的搭建灵棚买寿材,置办丧事用品,女的洗菜做饭,添置些杂物。

等大伙搭建好灵棚,天已经黑了。

吃过晚饭,帮忙的人各回各家准备明天再来,我和村里几个没结过婚的壮小伙则被村长留下来守夜。这也是办丧事一贯的规矩,童男之身阳气旺,守夜不容易出事儿。

留下的人当中,有两个是我本家兄弟,一个是马家亮,还有一个叫马勇,血缘上来说,我和他们俩是同一个高祖爷爷,此外还有陈家的三个后生。

我们六人分了工,陈家三个后生看守洪庆生,他自下午发疯之后就被关在在房间内,怕他闹事。

我和马家亮还有马勇则守在灵棚外,除了我们这些人以外,还有一个人,是洪庆生唯一的女儿,叫洪晓芸,已经十多岁了,可惜神经不正常,不会开口说话,爹疯了妈和弟弟死了,也没见她哭过,面无表情的坐在灵棚里像个木偶。

“柴家这帮狗日的,居然一个人都不来,真是黑了心肝了。”马家亮看着洪晓芸的背影,愤愤的骂了一句。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高明昌是柴家的女婿,他老婆柴金花就是我们村的人,今天这事柴家得付一半的责任。

洪村从名字上来看似乎是村里的人都姓洪,但其实上不是这样,村里有三大姓:马、柴、陈,此外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小姓,洪姓是村里最稀有的姓了,就洪庆生这一户。按道理,守夜的时候,马,柴,陈这三大姓都应该派人来,可现在马家和陈家来人了,柴家却一个都没来,也不知道是心亏还是害怕。

说到洪村,就不得不提村子名字的由来,原因并不是村里人姓洪,而是因为是村口有一块乌龟驮着的大石碑,上面刻着一个洪字。

听老一辈的人说,洪村曾经也改过名,但改名之后村里就怪事连连,还接二连三的死过人,后来村里来了一位老道士,说洪村这个名字能镇压村里的气运,不能改,洪村人半信半疑的按道士的话做了,还真灵,改回去之后那些怪事就再也没发生过。

当然,这也就一说法,根本原因可能还是因为三大姓互相争,所以才改不成。

村里面马和陈这两姓人丁最旺,占据了几乎百分之八十,柴姓人不多,但势力却不小,有几个在镇里当官的,县里也有人,高明昌当初就是看中了柴家后面的关系,才娶了柴金花。

我和马勇也骂了几句,三人干坐着无聊就斗起了地主,渐渐的夜就深了,山里的夜风吹过来,凉飕飕的,灵棚上面一盏灯昏黄昏黄的,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我突然感觉背脊一阵凉意,这时,几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飘进了我耳朵。

……

我汗毛一下就炸立了起来,仔细去听,又没了。

“春哥,怎么了?”马勇看我脸色有异,便问我。

我咽下一口唾沫,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马家亮和马勇都摇头,一脸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可能幻听了。”我摇头。

可我刚说完,那婴儿啼哭的声音又来了,而且比刚才响亮一些,足足有好几嗓子,它传出的位置,就是离我们十几步外的那口古井。

我吓得手一抖,牌都掉在了地上。

马家亮胆有些小,见我直直的盯着那口古井,变色道:“春哥,这大半夜的,你在看什么?”

我后脊背发麻,便说:“你们听见了吗,有婴儿的哭声,就在那口井里面。”

马家亮头一缩,脸都白了,“春哥,你可别吓我。”

“大晚上这种事儿不能开玩笑。”马勇也在打鼓。山里人多多少少有些迷信,洪庆生的老婆和刚出生的娃娃都是枉死的,这种事最邪门。

我说没开玩笑,是真的有。

马勇胆子大一些,便说:“该不会那孩子没死吧,被遗漏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想了一下,那孩子在井里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尸体,难道真的被遗漏了,便点点头。

马家亮哆嗦了两下,还没说话,马勇便安慰他:“别怕,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阳气重,出不了事。”

马家亮没再在说话,算是默认了,于是我们三人都拿起守夜备用的手电,朝着古井走去。

到了古井边,马勇喊一二三,我们三人三把手电一齐照向井里,三束光一齐照到离地面七八米的水面,倒映着我们三人的脸,周围的井壁是用平滑的青条石砌成,并没有什么遮拦物,一览无遗。

“什么都没有啊。”马勇说道。

“靠,吓死我了。”马家亮大出一口气,对我说道:“春哥,你肯定幻听了。”

我心里也是迷迷瞪瞪,今天出了这么多事,还打了一架,就连刚才听到的声音,我都不确定是真是假了。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那水面的倒影中除了我们三人的脸,居然缓缓出现第四张脸,是一个女人,脸色如同石灰,额头上一个血窟窿,鼻子眼睛还有嘴角都挂着一条血线。

那张脸赫然是洪庆生他老婆的!

就在我们三人头顶!

“啊!”

我吓得尖叫一声,手电都扔进了井里,蹬蹬瞪往后面的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嗓子将马家亮和马勇也吓一哆嗦,也跟着我往后跑,马家亮脸色发白的对我说:“春哥,你这大喊大叫的,我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你们没看见吗?”我惶惶不安的问他们,冷汗淋淋。

“没有啊,你到底看见什么了?”马勇问。

“没看见?那你们跑什么?”我被吓昏了,问了个白痴问题。

“靠,我这是被你给吓的。”马家亮惊魂未定。

我定了定神,把刚才出现的那人脸说了,两个人一听,都吓得面无人色。

“你们在干嘛?”

屋里的陈家三个后生听到喊声,从里面跑了出来。

马家亮刚想说话,便被我抢了头,说:“没事没事,刚才被一只野猫吓了一跳。”

马勇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不说出来,我对他摇头示意,也没多解释。因为我真的不确定刚才那张脸,到底是真的出现还是幻视幻听了,都是懵的。

眼下洪庆生家里的事已经够乱的了,万一是我看花了眼,传了出去,还不得把村里人吓死。

陈家三个后生一听我被猫吓了,嘲笑了我几句,我也没在意,便问他们什么情况,他们说洪庆生睡着了,看样子得明天才会醒了。

我点点头,就招呼他们过来玩扎金花,想让人多一些,这样人气重就没那么害怕了。三人也正有这个意思,六人聚成一桌,我起伏不定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一些。

后半夜相安无事,我再也没听过有什么异响,一直到早上村里传来第一声鸡鸣,我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老话讲,公鸡打了鸣,天地间就由阴转阳,一切邪祟魍魉都要退避。

天亮后我回了家倒头就睡,一天一夜神经绷得紧紧的,精神都快透支了。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下午两三点,而且很不踏实,梦里边总有一个声音在细细碎碎的说着什么,一醒来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吃了点东西刚准备出门,突然就被一个人撞得一个踉跄,定睛一看是马家亮,便问他:“你搞什么,着急忙慌的?”

“出大事了。”马家亮满脸惊容,对我说:“村长请来的法师被吓跑了。”

我心里一突,急忙问怎么回事。经马家亮一说,才知道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原来村里的一些人认为洪庆生的老婆属于暴毙而亡,死的时候怨气深重,再加上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害死,必须请一个法师来超度她们,众人一合计,便把我们镇子里的黄大仙请来了。

黄大仙一到,就招呼众人将洪庆生的老婆装棺入殓,可装好了之后却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睁着,根本合不上,每次给她合上一松手又睁开了。

死者不闭眼是丧葬的大忌,黄大仙也不淡定了,急忙跑进洪庆生家的堂屋,在客厅的最西边点上了四根白蜡,可诡异的事情出现了,那四根白蜡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噗”的一下全灭。

黄大仙被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说自己法力有限要村长另请高明,说完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跑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傻了,黄大仙在镇里也算小有名气的,大半辈子不知办过多少白事,从来没见他慌张成这样。

村里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了主意,直接下葬又不行,依照传统的丧葬规矩,死者盖棺之前是一定要闭眼的,否则绝不能盖棺,这叫死不瞑目,强行盖棺会出大事。

黄大仙被吓跑的事儿一下在村里传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自杀而亡的丧事本来就邪性,许多帮忙的人都被吓跑了,洪庆生家现在都没人敢呆了。

马家亮哆哆嗦嗦的问我:“春,春哥,咱们今天晚上,还去守,守夜么?”

我咽了口唾沫,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黄大仙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吓跑了,我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昨晚黄庆生他老婆的那张血脸,一股寒意直冲脑门,这不是身体的寒冷,而是来自灵魂的颤栗。

“必须找到黄大仙,弄清楚他到底跑什么。”

我摇了摇头,这样不清不楚的晚上谁还敢去守夜啊,便问马家亮:“黄大仙走了有多久了?”

马家亮说黄大仙骑着女式摩托车来的,也就十来分钟。

“追!”

我推出家里的三轮摩托车,载着马家亮就往镇子狂飙,村里通往镇子里的路是土路,女士摩托车底盘低跑不快,十分钟还追的上。

大约追了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就在一个大拐弯的地方发现了一辆翻着的女士摩托车,灯碎了一地,前轮还在那空转着。

“是黄大仙的车。”马家亮急忙说。

我停车跑上前去,发现摩托车上面确实有些做法事的东西,应该是黄大仙的车无疑,可他人却不见了,最触目惊心的是地上还有一摊血迹,而且血迹一直沿着路延伸,进了旁边不远处的竹林。

我头皮发麻,和马家亮对视了一眼,发现他也是满脸惊恐。

黄大仙刚从村里出来就出了事,最诡异的是他的车,周围的路还算平整,没什么能阻挡的,没道理车前灯会碎成这样,怎么看都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我俩虽然心里打鼓,但到都到了也没退缩的道理,就循着血迹走进了竹林。很快,我们就在竹林一块石头旁找到了黄大仙,他躺在那里,半边身子都是血,一动不动。

“黄大仙!”

我喊了一句,没反应。

马家亮脸色发白,说:“该不会死了吧?”

“看看再说。”我也心慌不已,哆嗦这手伸出去测他的鼻息,一侧才发现还有气,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摸了一下他的颈脖,发现脉搏也还有。

没死。

我摇了一阵,黄大仙没醒,于是就和马家亮一商量,决定送往镇子的医院,先把人弄醒再说。

我们俩合力将黄大仙抬出竹林,放在三轮摩托车后面,然后我带着黄大仙先走一步,马家亮在后面处理黄大仙的车,随后赶上。

还好竹林已经离镇子没多远了,没过多久我就到了医院,可还没等送进去,黄大仙居然醒了,一下子从后车上跳了下来。

“大仙,你……你没事吧?”我吓了一大跳,刚才还是半身是血昏迷的人,居然一下跟没事人一样。

黄大仙回了回神,就问我是谁。

我就说我叫马春,洪村的,看见他倒在竹林,就把他送到这来了。

没想到黄大仙一听洪村两个字,整个人就如同触电一般,差点没跳起来,急忙道:“我都说过了,小老头法力有限,你还是另找高明吧,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医院外面跑,避我如避瘟神。

……

我哪肯让他跑掉,拔下车钥匙就追。

黄大仙看我追,跑的更快了,还一边骂我:“你个小崽子别追了,你们村的事我管不了。”

他跑起来速度还挺快,年过花甲的老头了一点都不输年轻人,而且看样子根本不像是受了伤。

“你不跑我就不追!”我又急又气,好心把你送医院来了,你丫一声谢都不说,看见我跟看见鬼一样,几个意思。

跑了一段,黄大仙耐力终究不如我这个壮小伙,上气不接下气的,只得停下,瞪着我说:“小崽子,你怎么那么不听劝,听不懂我的话吗?”

“你必须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我说清楚,要不然,我就把你扛回洪村去。”我威胁道,黄大仙肯定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也不会吓成这个样子。

洪庆生的老婆还等着下葬呢,要是闭不上眼,怎么下葬?

黄大仙一听脸都白了,“你个小崽子,这是要害死我这个糟老头子啊。”说完他还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好像生怕什么人听见一样。

听他说的这么严重,我也不敢逼的太紧,就说软话:“大仙,您看我们村子现在都快炸锅了,你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再说您这么跑了,也有坏您的名声不是?”

黄大仙听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一拍大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唉,罢了罢了,你跟我来吧,看来我这糟老头是难逃这一劫了。”

我大松一口气,只要黄大仙答应不会不管了,心里就有了底,其实我心底最怕的是昨天晚上看到的洪庆生老婆的那张血脸,冥冥之中我觉的,要是不把洪庆生老婆安葬好,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极有可能就发生在我身上。

这种事没有任何根据,就是直觉而已。

黄大仙说完就带着我走出镇子到了他家,一栋模样很旧的老房子,期间我问他流了那么多血要不要紧,他摇摇头说这血不是他的。

我心里一紧,就问这血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黄大仙瞪了我一眼,说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没什么好处,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我不敢再问,随他进了屋子,里面跑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见了黄大仙就喊他叔叔,黄大仙就说回房间换衣服,让他给我倒茶。

少年答应了一声,给我泡了一杯茶,我打量了一下这少年,长得真好看,像个女孩子,特漂亮,要不是有个喉结,还真能看花眼。心说这黄大仙长得不咋地,怎么会有这么标致的一个侄子,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我是也渴了,端起茶就喝,那少年也不走开,就坐在对面看着我笑,特腼腆的样子。

喝着喝着,我突然就觉得眼前开始恍惚,那少年的脸开始渐渐扭曲,脸浮肿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也变成了死鱼眼,嘴角破开,漆黑的牙齿露出来,脸上到处都是孔洞,有不少蛆虫在进进出出,尸油流了一身。

这哪里是人啊,分明就是一具腐臭的尸体!

我吓得大叫,浑身发冷,想跑,但脚下却没有了一点力气。

那少年扭头看向黄大仙房间的方向,笑道:“叔叔,他喝过茶了。”

我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朦朦胧胧的,就发现眼前一片昏暗,有一团团黑色的东西在摇摇曳曳,中间的空档处,偶尔可见一点点的光点。

我激灵灵一下就清醒了,发现自己手脚被捆在一根木头上,倒吊着,此时天已经黑了,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一片片的竹子,在夜风的吹动下哗哗的响着,摇摇曳曳之间可见到一点点星光洒进来。

这分明就是救黄大仙的那片竹林,我居然又回来了。

“叔叔,他醒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扭头一看,不正是黄大仙的那个侄儿么,而黄大仙也在一旁。两人正拿着竹块和木柴往我身下丢。

我吓了一大跳,就说:“黄大仙,你们把我绑起来做什么?”

“我们不干什么呀。”

黄大仙的侄儿很腼腆的一笑,说:“就是要烧死你而已。”

那声音很清脆欢快,说烧死我就像说捏泥娃娃一样随意。

我被吓尿了,扭头一看,自己身下的柴火已经很多了,要是点起来绝对会被烧成焦炭,便大叫:“黄大仙,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烧死我啊,我没得罪你呀。”

我现在后悔了,没事去追他干嘛,这回好了,人家要把我烧死了,小命不保。

“你也别怪我。”黄大仙冷冷的看着我,说:“留着你迟早是个祸害,还不如早日将你除去,免得弄的四方不宁。”

我傻住了。

我?祸害?

我特么祸害谁了?

在学校没祸害过女同学,最多玩玩暧昧连手都没摸过,到现在还是处男,顶了天了杀过几只鸡鸭鱼,那也算?

“大仙,大仙,您有话好好说。”

我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这时候也不敢说硬话了,万一他惹的他现在点火,那就完蛋了,好声好气的对他说:“您看是不是搞错了呀,我这才回村几天,从来没有祸害过谁,你放了我吧,我还没娶媳妇呢,你放心,我保证不报警,我没干过坏事啊……”

说着说着我就开始掉眼泪,是真怕呀。

我招谁惹谁了,说到最坏也就是卖手机电脑心黑了点,可这也算?这个世界有几个商人不黑的?

“你确实没干过什么坏事,不过,你既然被你们村里的那东西给惦记上了,就别怪小老儿我心狠了。”黄大仙说道,脸色有些狰狞。

“我们村的那个东西?”我咽下一口唾沫,就问:“我们村有什么东西?”

黄大仙摇了摇头,没回答我,而是头对那个少年说:“把他嘴堵上,到子时就把他烧了。”

少年点点头,也不知道从哪来摸出来一团布,伸手一卡我的下颚就把我的嘴给堵上了,我大叫大骂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这还不算,他还把我的眼睛也给蒙上了,然后凑过来低声对我说:“你,已经不是你了。”

说完,就听见他和黄大仙两个人的脚步声远去。

我倒吊在架子上,喊不出也看不见,心里害怕极了,奋力挣扎却挣不开,一会儿就累的没了力气。

脑子里一片乱麻,黄大仙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惦记上我?

难道是黄庆生他老婆的冤魂?

可我没得罪她呀,为了救她的孩子,我可以说是全村就卖力的了。

要惦记也惦记高明昌去,惦记我干啥?

一想到鬼啊魂什么的,我就全身发凉,这片竹林本来就很暗,小时候白天来玩这里都是昏暗一片,现在是晚上,想想就觉得膀胱一紧,一股尿意快要憋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就听见旁边有动静,有东西在竹林里走动,窸窸窣窣的,虽然我看不见,但能明显感觉到,有东西在黑暗处盯上我了。

不会是野兽吧?

话说洪村地处偏僻的大山深处,野兽还真的有。

等等,该不会不是野兽,而是黄大仙嘴里的,那东西?

我全身汗毛全部炸立起来,极度惊恐下大喊大叫,也不管后果是什么,只想能发泄一番,再憋着肯定要被吓疯了。

喊着喊着我就发现,那窸窸窣窣的东西变多了,不只一个,而且有时候还能听见什么东西被撕咬的声音,就像是在啃骨头。

而且,它们离我越来越近!

时间就在我惊恐当中一点点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下变成了跑动声,它们不是靠近我,而是离我远去。

我不敢喊了,直觉告诉我,来了个什么东西,它,或者说他,惊跑了那些东西。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黄大仙和他侄儿回来了,可却没有听到脚步声,四周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连夏日的虫鸣声都没了。

我紧张极了,浑身都在抖,一股尿意终于憋不住了冲出膀胱,被夜风一吹,裆下一片清凉。

“谁?!”

我不管说不说地出,喊了一句,没人回答。

下一刻,我就感觉手一松,人“咚”的一声摔在地上,手一拉发现捆手的绳子居然松开了。

我立刻把遮眼睛的布拿开,四下里一张望,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

这种诡异的情况让我害怕极了,也不管到底是谁把我放下来,解开脚上的绳子就跌跌撞撞的往竹林外跑,又不敢朝着黄大仙他们离开的方向,生怕撞上他们,只得望相反的方向走。

这片竹林并不算大,缝隙中可以看见远方一些山里人家的灯火,我笔直往前跑。

走了一段,我就听见身后那些窸窸窣窣的东西又回来了,它们就跟在我后面,并不远。

我浑身都是冷汗,不停的回头望,可什么都没看见,为了壮胆气,我捡起一块石头,心说什么东西出来,老子砸死你。

我一停下,那些窸窸窣窣的东西也没了声,我看不见他们,但总感觉被很多双眼睛给盯上了,到底是没招架住,转身接着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远处有人家的灯火,方向没有问题,可视野处明明可以看见的竹林边界,却怎么走都走不到。

我脚下一软,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东西。

鬼打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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