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还在看着我

“齁~”这个鼾声竟然能压过隆隆地铁的声音，我感到一大颗松软的东西靠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一把搡开倒在我肩上的大叔，大叔“嗷！”地一声坐起来，用手抹了抹油滑的脸，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今天地铁里不算挤，空气里没有那么油腻，我掏出小镜子补起妆来。

一抬眼，我看见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是我面前站着的一个消瘦男生，头发不长不短，但没梳，嘴唇干裂，两手伸进拉环直到手肘。拉环竟然还能这么用，我暗暗表示无语。但这还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他个子挺高，第二，他的手臂够细。这就是我抬眼半秒钟获得的全部信息。

唇膏略过上唇的感觉令我心情舒畅，这种红色并不妖艳，但又比可爱显得更加成熟，还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香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想再瞅瞅这个男生。

果然他还在盯着我看，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盯着我微敞着的胸口，尽管那里还坠着一个箭头样红水晶，指着暗处。

他盯着我的眼睛。

这一次抬眼我仍然没有获得他的穿着信息，只是明确了他的瞳仁是金色，两眼略微有所不同。

抿嘴唇是最后一道工序，我把镜子收起来，瞄见了他暗红色的破板鞋和黑色的牛仔裤，再往上是敞开的墨绿色外套，这样的搭配让我想到了小区门口的保安。

地铁车厢再次开门，乘客下去一多半，车厢里亮敞了许多。

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决定再次抬眼看看他，并暗暗下定决心，如果他还在盯着我，我要开始攻击他。

果然，他还在看着我。

“你干什么？！”我觉得我十分凶狠。

他笑了笑，竟然还有酒窝，不过他显然没有被我凶到，仍然在盯着我看，只不过笑容中多了一些腼腆。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再次凶狠。

“看哪儿不是看？”在轰隆的车厢里，这个轻飘飘的声音竟像是耳语，清晰而且温柔。

我抬起右脚，猛烈地踏了下去，那个地方放着他左脚，我听到尖尖的鞋跟刮过脚背筋的声音，他的脚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但没有收走。

“你踩我干什么……”声音还是一样轻飘。

“踩哪儿不是踩？！”

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个腼腆的微笑，我怀疑他如果不克制也许会有两个酒窝。

“太阳宫站到了……”随着地铁广播的声音，又上来了许多人。那颗松软油腻的脑袋又靠到了我的肩膀上。我用手肘狠命把它顶开，大叔“嗷！”地一声清醒过来，双手再次往复把脸油抹匀，“到哪了到哪了？！”

再次反应过来，我的右脚已经踩在了地上，一抬眼，头上的两个吊环已空，那个男生消失了。

大叔站起来，“到哪了到哪了？！”

“太阳宫。”车门外传来那个轻飘飘的声音，是那个男生。

“我贼你妈嘁！让一下让一下！”地铁门正在关闭，大叔扒开人群往外冲，噗！的一声，地铁门拦腰夹住了他。

我猛然站起来朝门外喊：“喂~！”

那个男生左右张望，像是在犹豫到底是要向左还是向右。

大叔开始扑腾，顺着门滑倒在地上，他的衣服被卷进了门的轨道里。门打开，又合上，来回夹他的大圆肚子，像是把钝刀在切馒头。

那个男生彻底消失了。

我开始大喊：“喂~！喂~！绿褂子！高个儿！竹竿！大螳螂！酒窝男！”

大叔正努力地想把衣服拽出来。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去，准备回身坐下。

“你叫我吗？”是那个轻飘飘的声音。

一双金色瞳仁正透过不断开合的车门看着我。

“你……你干嘛在这儿下车？！”

刺啦！大叔拽出衣角，骂骂咧咧地爬出门外。

“在哪儿下不是下？”

啪！车门关上了，我又看到了那个腼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