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那些事儿（13）：村长炸了自己

小村四面环山，深山野岭，村里的老人常说：“老祖宗就是看中这点躲过来的。”早些年豺狗野猪常常出没，再早还有山虎，但据说山虎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村民发现的，第二次是被村长给炸了的那一次，全村人都过来看了，之后就跟绝种似的的再没出现过，村民都夸村长厉害，一个土弹断了山虎后患。

村长自制钓虎用的土弹，里头是用来引爆用的管子和黑药，夹杂铁钉以及碎碗片之类的锋利碎渣，外头用防水油纸包扎并捆绑严实，村长对配方甚是口严，不会随便泄露，制作为了安全躲到用来存放红薯过冬的红薯洞里，制作好后再拿到二十米外的另一红薯洞里小心摆放好，让近七来砸石头引爆，近七脚瘸站不太稳于是使出吃奶的力，迅速而又用力往里丢一大石头后就卧倒在地。

村长总是骗小孩似的套路近七，他说：“船，你只要一腿卧倒另一腿就跟着倒咯，我还得两腿同时卧，准你快。”

这个时候他承认没近七利索，他不值一次把近七瘸的那条腿不当腿，那条瘸腿在村长眼里腐木不如。

近七咕哝着：“废腿也是腿，我站着不动就没人看得出。”

近七总这样骗自己，安慰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站着肩膀也是一高一低。

一声具响，随后便是全村的狗一阵狂叫，惊得老母鸡发出咯咯咯声，村长得意之下便说：“奶奶的船，没想到力气挺大啊。”

近七缓慢爬起并拍去身上的土和草干，看也不看红薯洞，说：“炸它个豺狗飞天。”他对这番操作太熟悉了，仿佛这跟他引的爆没一点儿关系。

庆华常常是闻到烟味后才敢过来凑热闹的，他知道，这东西玩不好是要命的，他还得留在人间享福，他还要留在人间多看几眼林嫂。

试了没问题后其他的就按同样的方仿制即可，使用的时候土弹被村长塞进肥粗肥粗的红鲤鱼肚里，并用针线重新把剖开的鱼肚缝回去，再把鱼挂到他觉得山虎最容易出没的地方，前日上山布局，次日日他再上山看看鱼还在不，山虎要是上钩，一口下去，将会是跟红薯洞里一模一样的声音，村长期待着这一刻发生。

那年林嫂怀了第二胎，村长上山的那天林嫂已经快临盆，是隔壁爱兰给接的娃，林嫂跟爱兰闹掰还在后头。生过一胎的林嫂挺顺，村长扛着炸飞嘴的山虎回家时，娃已洗好。

近七高升吆喝：“打虎回来咯。”高昂的喊声使得近七人直了不少，他觉得这有他的功劳，是他自豪的一刻。

林嫂躺铺上问：“啥？大福回来了？谁家大福？”她显然听错耳，有些糊涂。

村长进屋着急还没开口问，手已在翻娃裤裆，这一摸，他淡定许多，心想跟自个一样，生怕出错，他又翻开看了一眼，他差点儿大喊起来：“大胖儿子。”

“打虎，打虎，以后打虎有伴了。”村长高兴着，念叨着，林嫂说：“就叫大福吧。”大福出生乐得村长没顾得上钓回的山虎，她听了他母亲的话，把一对虎爪子别在大福帽子上，说这可以壮胆，可以驱邪，可以保平安。

打那后，山虎绝了，豺狗也闻风丧胆，后来便只剩野猪，村长也有过用同样的方法炸野猪，奇怪的是起初这方法有效，可野猪越活越聪明，慢慢就不再中村长的计，生的猪崽远比打掉的要多，野猪也越来越放肆，秋收的时候，稻田被滚成一个一个猪形的坑。

让村长彻底放弃制弹的是大福两岁那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午后，大伙都懒洋洋地躺竹靠椅上乘凉休息，村里突然一声闷响后听见林嫂跑到土坡上开始大喊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

随后又喊：“庆阿，快上来呐，土弹弹到他啦，快不行啦。”

林嫂平日不喊自己丈夫名字，此刻也没，人们也知道她口中的他不是庆华便是村长，既然是喊着庆华，那肯定是村长了，喊声一下让全村人皆知，这成了当时爆炸新闻，确确切切的爆炸新闻，一定儿也不假。

村里人过去的时候村长自己已经从房间里自个走出来，并坐在木椅上，鼻青眼肿，嘴巴也翘起来，身上的衣服也被炸了些洞并且血迹斑斑，村长肿了的眼跟鱼目似的。人来了，村长用眼斜着看人，显得很沮丧。

随后赶到的庆华说：“把他衣裤脱下，检查下有没弹到要害。”

林嫂带着大福不敢靠近，近七帮了忙，一下村长赤着身只剩裤衩，继续呆呆坐木椅上，被惊吓得不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是近七用毛巾擦干净村长身上的血迹的，一番查看后似乎没致命的伤，皮破了些，人群里有人说用些蚕丝布止血快，有没有说桑树叶掏碎更好，还有人说用一毛钱的纸币也不错，随后做了简单止血处理后，壮公和村里的几个硬汉把村长绑上担架给抬到公社的医院去医。

村长很快好起来跟以往一样，只是他想到身上的疤有些忧伤，这场惊吓像是鬼门关走了一趟，土弹里的碎碗片只要稍微打着他的眼喉啥的，估计他就没这么轻松，后半辈子也毁了，他想到近七那一瘸一拐的腿，他觉得可怕，他想他干嘛要跟这些不吃人的野猪较什么劲。当然，这些，对于当村长的他怎又不明白呢？只是这次运气太好，幸运罢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村长觉悟，他要跟林嫂多生一些娃，村代表会上，他常常感叹生命太无常，他再也不玩那些土弹了，他这回深信，像庆华那样才是对的，只有不碰它才是最安全的。

那年村长二十未出头。

《那些人，那些事儿》一草，一木，一群人；一家，一户，一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