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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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依然还要起个大早；这既是心事重重，又是习惯。

她翻开一张单薄的被子，翻身下床穿上硬邦邦的拖鞋，脚指甲上还残留着昨日下地没干净的泥巴；她习惯性地挪动每个脚指头，尽量使力量从下面涌上来，使疲惫的身躯能够得到一丝缓冲。

真是自我安慰。她笑了，但没敢笑出声。一旁的丈夫光着身子，只穿一条内裤侧躺着。鼾声此起彼伏，断断续续。她只敢轻轻呼出一口浓浓的鼻息。

大厅的饮水机也似乎上了点年纪，本想加热喝杯温水，但似乎坏掉了；她拍了拍，嘴里轻轻咒骂几句。算了算了。她叹了口气，最后呷了几口凉水，坐了会，才走到洗手台进行洗漱，随之看了看手机。

五点半。

天昏沉沉的，到处仍然一片漆黑。

但她已然进入工作的状态：

早上照常是煮粥，但她很少采用电饭煲去煮，而是用一个铝材的大煲去煮。她从炉灶的小口取出打火机，点燃秋收的干稻秆，折断几根竹子，往炉灶里丢；火苗燃起来后，便去揽昨日的换下来的衣服，在水龙头旁边边打水边盯着桶子看。红色的桶，满是伤痕的桶，她突然想起死去的母亲——她的脸在脑海里已渐渐变得模糊，甚至轮廓也开始闪烁起来。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两个苦命的人。长满山花的山头，零星的几户人家，斑驳的岁月，残留的记忆。

水漫过衣服后，她慢慢蹲下来，匀了点洗衣服，两只干裂的手在衣服上来回搓。思绪渐渐涌上心头，这一刻，她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太阳爬出山头的时候，她喊醒了正在熟睡的丈夫。“我要学车。”她告诉丈夫。

男人呼出长长的鼻息，慢慢张开熟睡的双眼。“你学来干什么？你又胖又矮，还……蠢……隔壁的傻春都比你叻。”

她不甘，试图再次说出那句话，但她看到想要发怒的丈夫。她害怕了。但她的心不死。从看到丈夫买了辆女式的摩托车，内心的欲望就开始吞噬那些丈夫挂在她身上的标签。

随后，她找到了儿子，告诉他，恳求他。

最后儿子答应让她试试。至少能在空阔的地方来回转几圈也算了却她的心愿。

她高兴地，快乐地继续干着属于自己的苦差事。

学车的时候，是当天的下午，在一片阴凉的空阔地上进行的。

虫鸣鸟叫，时而飘来阵阵金银花香。

余热还未散尽，汗珠附在俩人的肌肤上。

她伸直自己两只因年迈肥胖显得臃肿的双脚，干裂的粗手握着车的手柄，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儿子的教导。

“妈，你刚学，不要太用力。轻轻的，知道吗？”

她露出笑容。这一刻她仿佛能够想象自己学着开车后，在道路上缓缓驶出一道靓丽风景线的样子；她忘记了脚底下艰难撑着的双脚和扭扭捏捏的双手。

她是快乐的！

这一刻。

突然，扑通一声。摩托车的头歪着了，扭在一边，后视镜的玻璃洒满一地。

不过，还好。她人没事。

她站起来，站在一旁，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儿子，你跟爸说，是你开车摔坏的。好？”她眼里闪着泪花，像是一个泪人。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丈夫知道自己撞坏了刚买的车子，会怎样？

蠢女人？死女人？还是痛痛快快揍她一顿？要是那样的话，想必会让她心里更好受些。

她儿子目瞪口呆，迟迟才说，“不可能！妈你惹祸了，死定了……死翘翘了……”

她委屈巴巴，眼泪都快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