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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发出的情书(3)

2020-10-19  本文已影响0人  米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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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封

丽华: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22日上午我们就结束了教改研讨会,下午我就回到了霞峰中学。

其实我是去向你告辞了的。

上午11时半,我怀揣着一封长达十多页的信来到了医院门口,估摸着你快下班了,想在那里“偶然”碰上你,在向你告辞时,伺机把信给你,以了我一桩心事。谁知后来听说你们病区的病人动手术,你不得闲。我只好在心里向你默默道别,又一次在心里设计我们分别的情景——两手紧握,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心灵的窗户”中默默交流,彼此心领神会而难舍难分。

当然,信我只能带回了,而且我会秘密地保存着,也许终有一天能亲手交给你?

到家时,妻领着儿女在车站接我。一下车,小女儿就扑了上来,搂着我撒娇说:“爸爸,我想死你了!”妻在一旁补充说:“贝贝昨天就要我带他们兄妹来接你,说是不晓得有几想爸爸哟!我问她到底有几想,她说起码有一百想!”我心里一热,抱紧了女儿,用长满胡茬的嘴在她小脸蛋上摩挲着,逗得她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才离开他们一星期!妻说的是女儿的话,其实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心里的话?我不禁内心涌上一种负疚感。她对我是全心全意的,只是有时不满我的某些“不安分”。我呢?对她是否全心全意?起码在精神上我还留恋于你。我庆幸去向你告别时没有找到你,要不然,把信留给了你,我的负疚感会更重。

回家后,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加上妻的百般温柔体贴,我一时无暇想你。最近两天,我同我们校长孙能文又发生了矛盾。工作上的不顺心使我烦恼,回家跟妻聊聊,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和支持,她却又怨我“不安分”,说是何必搞什么教改自寻烦恼,同领导闹矛盾没有好果子吃。这使我又想起了你。你是能理解我的,肯定会支持我。

记得当年普及样板戏,各个大队都搞业余宣传队演样板戏。我们大队演的是《红灯记》,让我演鸠山——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只能演反面角色。大晶演李玉和。铁梅的角色本来是要你演,但你说你哭不出来,演不了悲剧角色,就让广播室的小兰演了。大概大晶与小兰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开始亲密的?

鸠山是个光头,我要演这个角色就必须剃头,但是我不愿意剃。台上演戏没什么,台下一个小伙子顶着个秃瓢,囚徒似的,怎么出门见人?当时的大队革委会主任孙志烈说学样板戏不能走样,演鸠山必须剃头,我不愿剃头是资产阶级情调作怪。我在县中读书时,曾看过省剧团的演出,知道有头套可供化装,就提出要做一个光头头套,是你支持了我,请省京下放在我们这里的刘俊杰老师(他担任我们的导演)说服了孙主任,并亲自用白布为我缝制了一个头套,戴上后涂上油彩还真像个光头。大概是从那次起,我对你产生了好感。

每次演出,我俩先演《老两口学毛选》,我们总是配合默契。演完小节目,接着演《红灯记》,你总是帮我化装,帮我戴上头套,再仔细地在头上脸上涂抹油彩。每当你站在我面前扶着我的头涂抹油彩时,我总是禁不住一阵慌乱,心“咚咚”地跳得特别厉害,擂鼓似的。也许你没有注意到我的神态,因为你总是那么专注,那么用心,生怕头套露出破绽,让孙主任找我的麻烦。

你是理解我的。那时公社让我们到邻近几个公社的水库工地巡回演出,白天参加劳动,傍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又要戴上头套演鸠山,这么一来,我的头发生虱子了。大晶取笑我说,这回维康可以剃光头,彻底消灭头上的“阶级敌人”,不用戴头套了。又是你,不知从哪儿买来一把篦子丢给我,说:“拿去,每天用热水洗两遍,仔细地篦一篦,保险不用剃光头。”你有一头令人羡慕的青丝,懂得一头黑发对一个青年人形象的重要性,有谁能如此贴心地理解我呢?只有你的理解和体贴才能引起我心灵的震颤,使我对你产生了刻骨铭心的爱。

第二年夏天的一天,为配合当时的宣传工作,孙主任领着宣传队到大队部屋后的山坡上砍草皮造一条“农业学大寨”的巨型标语。我们卖力地干着,孙志烈在旁边抽着烟转悠。忽然,他一声怒喝:“这是哪个干的?”我们闻声看向他,只见他双手叉腰,一脸怒气。我走近他,发现他脚旁是一个废弃的坟窟,窟中长着两棵翠绿的南瓜,瓜蔓向上伸展着多个茁壮的充满生机的嫩枝,已快爬出坟窟了,甚至在瓜蔓上还开了两朵黄灿灿的花,喇叭似的花瓣张开着,贪婪地沐浴着艳阳。这时,又是你在我身边由衷地赞叹:“哇,这是谁啊?真聪明!尸水都利用起来做肥料了。看,长得多好!”孙主任横了你一眼,呵斥道:“好个屁!这是典型的抱住资产阶级僵尸不放!挖空心思在这里扩大自留地,破坏农业学大寨,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他一边骂着,一边从旁边一人手中夺过一张锄头,跳下坟坑,几锄就把那两棵南瓜连根挖起,又把瓜蔓斩得一片狼藉。然后他爬出坟坑,丢下锄头,拍拍手上的土屑,忿忿地说:“肯定不止这一处。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干的,狠狠批判!”

他走了,留给我们的是死一般的沉寂。你慢慢捡起一个已经孕育了小南瓜还未开花的花骨朵,翻来覆去地看着,喃喃自语:“可惜了。”说得大家都沉甸甸的。

晚上,孙主任在我们生产队召开批斗会,斗我父亲。他查出是我父亲偷偷在坟窟里种南瓜,且有三四处。斗争我父亲结束后,孙主任宣布:维康这个不法地富子女的子女无权宣传毛泽东思想,即日清除出宣传队。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着,在床上煎烧饼。我埋怨父亲不该别出心裁坟窟里种瓜。虽说粮食不够吃,但靠那几蔸瓜也解决不了多少问题;我埋怨为什么会投生在这样的家庭,不仅不能升学继续读书,而且连参加宣传队的权利都被剥夺。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思?

第二天,我拖着无力的脚步到大队代销店去买烟,9分钱一包的“经济烟”。抽烟吧,唯有抽烟解闷了。人说一醉解千愁,我哪有那个条件?也要买得起酒呀!

买烟出来,碰上了你。你见我手中的烟,愣了一下,叫我等一等,随即跑向知青点。片刻又跑回来,塞给我两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解析几何》。说:“晚上不排演了,看看书做做题吧。知识学在肚里不会烂。这两本书是我哥给我的,你拿去吧。”你的目光里有同情、安慰,还有信赖和鼓励。我读懂了你的目光:振作起来,别垂头丧气的!

从此,我白天出工劳动,晚上挑灯夜读,伏案做题,一直坚持了下来。

双抢时晚上加班拔秧,你和大晶、小兰拿着铁皮喇叭筒到田头宣传鼓动。你们读毛主席语录,唱歌,报告双抢进度。末了,你提议让我唱一首歌,得到乡亲们的一致赞成。我唱了一首《见了你们格外亲》,唱得是那么动情。唱完,你过来拿喇叭筒时,轻声对我说:“双抢后公社开庆功会,要各大队宣传队合演一台自编节目。我们说只有你才会编节目,没有你这事办不成。估计过几天就会抽你去写节目了,你先准备下吧。”我心里一热,眼睛都潮了。要不是有那么多人,说不定我会拉着你的手,吻你一下的。你太理解我了!我太需要这种认同了!你就是我的知音,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你理解我,支持我,帮助我,不知是否也爱我?妻爱我,关心我,体贴我,但有时却并不能理解我。我知道,她也想帮助我,但总是无能为力;也想理解我,却总是隔着一层。毕竟我们之间有文化修养和个人经历的不同。她比我小5岁,在心灵的感应和交换上还是有一定障碍的。她总担心我惹麻烦,总是怪我“不安分”,孰知她的关心不在要害点上,不能引起我的共鸣。但是你这里我却能得到理解和支持。

当然,这封信我现在还不能给你,我将另写一封信寄给你,请求你和你丈夫的帮助。尽管这样,我还是写下了这封信,倾吐我的心声。也许有一天我会把这封信连同上一封信一起交给你的。

再会。

“紧紧地握你的手!”

                                                                                                   维康

                                                                                          1987年,5月30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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