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豪感与幸福感一多半源于工作

2023-07-14  本文已影响0人  惠风畅叙

有两个主要因素使工作变得有趣,一是能运用技能,二是具有建设性。

所有掌握非凡技能的人都热衷于运用技能,直到这项技能不再特殊或无法提高。这种动机始于童年:会倒立的男孩就不愿意站立。许多工作都有和技能游戏一样的乐趣。律师和政治家的工作一定包含妙不可言的乐趣,就像打桥牌一样。当然,这种乐趣不仅在于运用技能,还在于用智计胜过高明的对手。即使没有竞争,表演特技也是愉快的。能在飞机上表演特技的人肯定有无限的乐趣,才愿意拿生命冒险。我想,即使工作环境令人不快,优秀的外科医生还是能从精湛的手术中获得满足。同样的乐趣也可以从大量较低级的工作中获得,尽管不那么强烈。我甚至听说过热爱工作的管道工,只是无缘得见。只要工作中需要的技能不是一成不变,也不是毫无长进,那么这样的工作就能带来愉悦感。反之,当一个人的技能登峰造极,就毫无乐趣可言。参加3英里赛跑的人,如果他已经过了能打破自己纪录的年龄,就不会再从中得到乐趣。幸好在相当多的工作中,新的环境需要新的技能,至少在人到中年之前都可以继续提高。在一些技巧性工作中,比如在政界,人的最佳状态似乎是60岁至70岁,因为从业者必须有广博的阅历。正因如此,政治家在70岁时比同龄人更幸福。在这方面,只有大企业的负责人能和他们相比。

然而,最好的工作还要有另一个要素,它比运用技能更重要、更能使人幸福,那就是建设性。一些工作在完成时就成为典范,尽管这只是少数。我们可以用以下标准区分建设性和破坏性:建设性始于紊乱而终于有序,而破坏性相反,始于有序而终于紊乱,也就是说,破坏者意在创造一种无序的状态。最明显的例子是房屋的建设和破坏。建房子要执行提前制订的计划,而拆房子的时候,没有人规定材料该如何摆放。破坏对于之后的建设当然是必要的,从这一点来说,破坏性是整体建设性的一部分。但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人以破坏为目的,却没有想过日后的建设。他往往自我隐瞒,说服自己扫除一切是为了重新建造,但这很可能只是一种伪装。如果是伪装,问他后续如何建设的问题就可以识破——人们会发现他在谈论建设时含糊其词、无精打采,而谈到破坏的时候,他却对答如流、热情洋溢。不少革命者、军国主义者和其他主张暴力的人就是这样。他往往不知不觉间被仇恨驱使,一心想破坏他憎恶的东西,对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怎么在意。我不否认破坏性的工作可能和建设性的工作一样有趣。这是一种更狂野、在当时可能更强烈的乐趣,但不能给人深刻的满足,因为其结果中没有令人满足的成分。你杀死敌人,你的使命便已结束,从胜利中获得的满足会很快消失。而建设性的工作一旦完成,凝视它也成为一种乐趣;而且工作本身不可能完美无缺,总还可以继续添砖加瓦。最令人满意的目标就是无限地从一个成功走向另一个成功,没有尽头。在这方面,建设性工作比破坏性工作更使人幸福。或者更准确地说,相比于喜欢破坏的人从破坏性工作中获得的满足,喜欢建设的人从建设性工作中获得的满足更多。因为如果心中填满仇恨,就很难像别人一样从建设中获得快乐。

同时,要治愈仇恨,最好的方法可能就是做一种重要的建设性工作。

完成一项伟大的建设性事业,从中获得的满足是生活中最大的满足之一;但遗憾的是,只有具备非凡能力的人才可能获得这种满足。除非证明他的工作很糟糕,否则没有什么能剥夺一个人从重要的工作成就中获得的幸福。这种满足有多种形式。通过有计划的灌溉使荒地开满玫瑰,人能享受到最实在的幸福。创造一个组织也许是最重要的工作——比如从混乱中创造秩序——但很少有政治家献身于此,列宁在这方面是我们时代的典范。最显著的例子是艺术家和科学家。莎士比亚这样评价自己的诗:“只要人能呼吸,眼睛能看见东西,此诗就将不朽。”[21]这种想法无疑让他在不幸中获得安慰。在他的《十四行诗》中,莎士比亚坚持认为对朋友的思念使他与生活和解,但我不禁怀疑,在这方面他写给朋友的《十四行诗》甚至更有效。伟大的艺术家和科学家的工作本身就是愉快的,他们获得了德高望重者的尊敬,并因此获得一种最根本的权力,即控制人们的思想和感情的权力。他们也有最充分的理由高度评价自己。人们认为,所有这些幸运加在一起,足以使任何人幸福。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比如,米开朗琪罗就非常不幸福,他声称如果不是穷亲戚催债,他绝不会费心创作艺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产生伟大艺术的力量经常(但不是永远)与忧郁气质联系起来,如果不是工作的乐趣,艺术家可能因为深切的忧郁而自杀。我们不能因此断言最伟大的工作一定会使人快乐,我们只能断言最伟大的工作一定能减少悲伤。然而,科学家的忧郁比不上艺术家。在科学上做出伟大贡献的人,他的幸福通常来自工作。

当今的知识分子之所以不幸福,是因为许多人没有机会施展才华,尤其是精通文学的人,他们不得不为大型企业的庸人打工,创作一些荒诞、有害的东西。如果你去问英国或美国的记者,看他们是否相信自己效力的报纸上宣传的政策,我断定只有少数人相信;而其他人都是迫于生计,将才华运用于达成他认为有害的目的。这样的工作不会带来真正的满足,勉强去做的人只会变得犬儒,再也不能从任何事情中获得全心全意的满足。我不责备做这类工作的人,因为不做就得挨饿。但我认为,如果一个人有机会做满足建设性冲动又不至于挨饿的工作,那他应该为了自己的幸福好好考虑:他选择工作究竟是为了更高的薪酬,还是为了值得做的事情。为工作感到羞耻的人很难有自尊,而没有自尊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

虽然在建设性工作中收获满足是少数派的特权,但这个少数派可以非常庞大。只要人能支配自己的工作,他就能感到满足;只要人觉得自己的工作有用并且需要一定技能,他也能感到满足。培养令人满意的孩子是一项艰难的建设性工作,能带给人深切的满足。做到这一点的母亲会觉得,由于她的辛劳,世界多了一件珍宝。

如何整体地看待自己的生活?在这个问题上人与人的回答天差地别。对一些人来说这是自然而然的,并且他能愉快地这样做,这对于幸福至关重要。然而在另一些人看来,生活就是一系列孤立的事件,各自为营,杂乱无章。我认为前一种人更有可能获得幸福,因为他们能逐渐创造让自己满意且满足自己的自尊的环境,而后一种人会被环境推动,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永远无法歇脚。整体看待生活的习惯是智慧和真正道德的重要组成,也是教育中应该鼓励的事情。始终如一的目标并不足以使生活幸福,但它却是幸福生活不可或缺的条件,并且往往体现在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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