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空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56期“缝”专题活动。

“左防右防，终究还是被这个老狐狸给忽悠了”。一贯伶俐的张慧眉头紧锁，既气愤又无奈。

老狐狸叫李方平，承接了大明公司的打井工程，位于李坑村农田的抗旱井。工程规模不大，两口井也就十来万块。工程部经理张慧询价时，好多专业队伍一听说李坑村，问的有多少，摇头走的就有多少。再一细问，说是那地方土质软岩石多，出水风险大，弄不好连本钱都得折进去。眼看交工日期一天天临近，可施工队伍却还没着落，张慧都急得冒烟了。这时部里老张给她出主意，给了李方平的联系方式。老张说，李方平这个人虽不是专业打井的，可他路子野朋友多，兴许能解决。不过……老张停了停，放慢了语速，李方平这家伙用可以用，不过要盯紧点，他太滑了，只要有一丝缝，他都能钻进去。

病急乱投医，久旱逢甘霖。张慧赶忙联系这个李方平，一说这业务，李方平还真答应到现场看下情况再说。两天后，李方平到工程部找张慧。

李总，欢迎欢迎！张慧热情地招呼他。李方平五十多岁，中等个子，面容红黑，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头发稀少，额头印着油光，两只眼睛活动很频繁，笑容像两把镰刀一样挂在嘴角。

甭叫“总”了，叫我老李就行。老李说他昨天带行家去看了，井是可以打的，水也能出，不过不能保证采购公告上“连续两小时”的出水量。兴许能有两小时，兴许断断续续，只要有水不就成了么。

张慧心想都问了好几家了，还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就这么着吧。

工程进行得很顺利。上个月底工程一完工，李方平就嚷嚷要付款，催着张慧和质检去现场验收了一遍，通电通水，面上一切都合格，都过得去。

李方平这家伙还真是个能人哩，张慧回来跟老张报喜。老张微笑着没答话。

张慧便安排填单付款。整理凭证材料时，经办人发现李方平采购的一台水泵没发票，只有一张收据，收据上也没有注明合同要求的“不锈钢材质”。

水泵已经放到十多米深的井里去了，那次现场检验也没看到实物。怎么办？因为机井在露天，水泵要选用耐腐蚀的不锈钢材质，这是当初谈价钱时双方特别强调确认了的，况且不锈钢泵和普通泵价格差好几倍呢。张慧这才记起来老张推荐时那个“尾巴”，这个李方平走南闯北，油滑灵活，见缝就钻。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难怪早上右眼皮老跳哒。张慧怀疑他以次充好，高价低质。

张慧狠了狠心，要李方平把水泵拉起来，再现场核验一次。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的老李竟然没发飙，他同意了。

于是张慧又兴师动众地带着质检亲临现场，李方平一脸笑容，当着他们的面，吆喝着安排两个人，吃力地搬开水泥盖板，用麻绳拽起水泵来。看到崭新锃亮的水泵，张慧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感觉有些对不住李方平，临走时她还特地加了句“老李，下次有活还找你”。李方平跟在后面，额头放光，一脸的谄媚。

今天张慧在写验收报告时，老张凑过来瞄了下：“合同里要的不锈钢水泵，你拍照确认了么？”

张慧翻开手机递了过去。照片里水泵铭牌是不锈钢的，亮晃晃放光，不过泵体被漆成了浅绿色。

“上次拉起来的时候，你们看到的是新泵？”

“是新的，不锈钢的。我确定。我还特意看了出厂日期，是9月23日。”

“哦。”老张沉吟片刻，嘴角上扬。他点了点张慧拟好的验收报告抬头，有些神秘兮兮。

“项目完工时间7月12日，水泵出厂日期9月23日？这……”

张慧怔怔地自言自语：“7月份安装，9月份出厂？”

突然她猛然被一道凌厉无比的闪电击中：“这不可能！不可能！”

老张还是微笑不语，像摇扇子的孔明，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出。

“这家伙肯定是到店里临时搞了一台放下去，等我们现场核查时充数，等我走了他又捞上来还了回去。唉！”

张慧长叹一声，懊悔地瘫坐在椅子上，挫败感瞬间涌了上来。

“你也莫难过，销售销售，销的不是产品，是销售员自己。这家伙一向偷摸惯了，不可能不钻空子的。小水泵，事情不大。你要知道，没他这个钻营劲，也揽不成这个瓷器活。”老张拍了拍张慧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确实是。当初好多专业施工队都拒绝接这个单子，就是因为风险太大，控制价低，无法保证利润，最后竞争者只剩下李方平一人。现在怎么办呢，这种人为了利润，不图信誉，不要脸面，我们再去查，他再作假，猫捉耗子的游戏，他乐此不疲，张慧连骂他的劲都提不起来了。

你也别太纠结，李方平是老江湖了，这种小把戏他还不是手到擒来。好在钱还在我们账上，让他自己来解释吧。老张淡淡地说。

看来，想做掀天的事功，必要从薄冰上履过。李方平如是，我也一样。张慧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般，沉沉的，坠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