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之前奔向永恒》 六 雨中

街上没有行人，灰色的天空被两边高高的楼房夹在中间，越伸向前方越狭窄。

李欧在说话：“姐，你可以走的。”

接话的是小师：“我不想走。”

“那我们谈谈吧。”

“我们可以试一试。”

这条路没有行人，气温有些高，一切都在微微发生着变化，但总不能让人知道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走了小马怎么办？小羊也需要我。”

“原来你最在乎小马的感受啊。”

小师望向天空，一下接不上话来。

“他喜欢我的乐观，你却不喜欢。”

“我俩终究是一样的人。”

女生又抬起头，这次是直接望着他。四目相对，还没等看出什么来，女生就别过头：“我承认我们终究是一样，但某些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比如说性别？”

“对，你根本不需要表达感情，而我，如果不表达就不正常了。”

“你就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雨飘洒而来，给空气带来凉意。这条街的尽头好像是一片海，灰蒙蒙的怎么也看不清。

“有时候在乎，有时候又不。”

李欧点点头表示认同，发现他的脸已经湿了：“你不知道我沉寂了三年的灰烬，因为咽下的眼泪而没有被风吹走。我一直以为它就这样，一直这样，直到终结。但一些事物的出现还是打破了我的信仰，我的灰烬竟孕育出了情的种子。回头看来，不管我变得多伟大，这三年终究是蹉跎。”

他知道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他可能只会对小师说这些话了。

“你不必这么担着，放下就够了。”

“那还是蹉跎。”

“谁不是啊。”

“活着就是蹉跎？如果真的是这样，看来我一直都错了。”

“你才多大呀，怎么能这样说？”

“你一直以为只要活着争点什么就不是蹉跎？以为一直忙碌着就不是蹉跎，一直有感觉就不是蹉跎，或者，没有感觉的时候也就是不停止蹉跎的时候了？”

“所以我错了。精神上活着与死去并没有多大区别。”

雨变大了，背后露出的夕阳在前方照出一条彩虹。这条路看起来更黑了，湿漉漉的地砖反着一条条亮光。

“李欧，为什么？”

“赶你走？”

点头。

“一条道上的人，走着走着就散开了。”

“这只有一条路呢。”

“消失了。”

“我不会消失的。”

李欧看向那条彩虹，好遥远的样子啊。

“小师，生日快乐。”

“夺走别人的彩虹就如同失去自己的彩虹，如果去抢夺、去索取，自己的哪天也会被别人抢走。”

“你还不明白吗？我并没有夺走你的，只是我们拥有的、仰望的，是同一条啊。”

“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

“你一直比我幼稚。”

“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呢？”女孩的眼泪掉下来。

“三人行，总有人得学会适应、妥协、改变。”

“我们是一起的啊。”

“他们容不得再多一个人。”

“那要走的应该是你呀？”女孩抓狂了。

“我也想离开，可你留不下来呢。”

“为什么？”

李欧陷入沉默，无论怎么也不开口了。女孩越哭越伤心，在泪水的掩护下，她终于敢认真去看对方的眼睛。他眼里的是完全真实的内心，他的外表只不过是皮囊，没有伪装，却比她伪装的一切都更让人信服，神秘，却还是猜不透。她顿悟了什么，原来留下与离开不过是一个人的选择，没有对与错，只是现实，或者是命运，将这个选择的另一些可能剔除了。她不哭了。

现在是过去的后果，未来的起因是现在。他们一辈子是联系在一起的，现在却要各自分开。

“那我走啦。”

女孩大步向前走去，她将前方的尽头遮住了，让李欧看不到那看似无尽的出口。最后，女孩越走越远，随着那片海一同消失了，前方一条黑色的缝隙取而代之，没有消失的是彩虹。

他忍着极度的不甘心，他知道她更不甘心，谁想要离开呢？

雨越下越大，给眼前蒙上一层灰色。

他想：走着走着，这雨应该会小一些吧？走着走着，就能奔向永恒吧？姐姐的爱情故事，自有它的结果。人会因为一点小事而伤心难过，这样来说确实是很脆弱，但我们总能做出惨痛的妥协，忍受巨大的无奈。

小师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人生不会总是阴雨天吧？或者最疼痛的伤疤总会愈合的吧？还好，我还有我自己，我只是与别人所在的时间点不同罢了，我在前面，总会为后面留下些足迹。我存在了，我存在过。

她真的还是看得到那彩虹，只不过它像往日的余晖一般朦胧，却更神秘而明亮，以致于它上面那一条镜像般淡淡的分身也显现出来。走着走着，她看到了那片海，没有一丝风浪；雨点还在落下，打在身上没有感觉。左手和上唇的伤疤突然疼痛起来，她尝到了血的味道。拿出她的笔记本，画上一根横线。当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她明白了一切。她想说的却表达错误的话，以及她违背命运做的错事。那些失误与不甘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想：如果一切能从来，我一定会听话好好走路、好好说话。

离开了海边，她去了远方。

回畜牧站的路上，李欧打开他的背包，拿出写好的一张张纸条，塞进砖缝里、山上的树洞里、校园的雕像里、网吧的座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