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黑豆

一.

作为全村唯一的高级知识份子，黑豆给爹娘脸上增了不少光，也成了他弟绿豆他妹红豆的榜样。对了，准确的说应该是给他娘争光，他爹应该是坟头上冒青烟了。

虽然谈不上学富五车（他穷的连个自行车轮子都买不起），但他学习很认真，并且他很热爱那穷困的家乡。所以从医学学校毕业后，他放弃了县城医院的优厚的工作待遇，选择回到这偏僻的连鸟都不拉屎的小山村里，做一名卫生所的医生。

说是卫生所，其简陋程度可以类比课本中《口技》那一段来说：一桌一椅一床一药箱一人而已。哦，不。这样说也是不准确的。还有一堆书，黑豆对它们爱不释手，穿梭于山与山之间的闲暇时间看书是他唯一的兴趣爱好。

忙时翻山越岭看病，闲时奔田走地养花。一别三年，黑豆医治了不少村民，名声威震山内外，却依旧清贫，家里的家具仍不过是一桌一椅一床一药箱而已。

这天黑豆刚送走了一位病人后，便看见不远处的大树下，黑豆她娘铁青着一张脸往他这里走。“给了多少诊金？”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他妈还是忍不住问道。黑豆顿了下，从桌子下拿出个小盒子，里面非常安静地躺着几枚硬币。“好你个再生华佗，救世神医。你自己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帮助家里，这么多年书白念了！你弟都知道给家里干活，你还天天这么给外面贴钱”黑豆张了张嘴准备反驳却又忍住了，反倒是豆他妈越说越激动，最后气不过直接扇了豆一个耳光。豆捡起摔到地上有一只镜片已经出现裂纹的眼镜，漠然地坐在椅子上背过身去不看自己的母亲。豆娘叹了口气走了。

是夜黑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脑中一直都在回荡着母亲的话语和愤怒的表情。这些年里他名为行医实则行善，差不多分文不取。有的药物远不止村民所给的那点小钱。

二.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黑豆，黑豆，是我，快开门呀，苗苗发烧地厉害”门外站着的是村里的寡妇王晓红，一脸焦急地抱着娃。黑豆急忙打开门，发现小脸通红又带着一丝惨白的张豆苗，量了一下体温，38.8℃。一针退烧针下去，无需多言。黑豆这时方才缓过神来，“红姐，苗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怎么现在才来”。王晓红鼻子一酸，竟是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心道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多苦却是都不想也不敢来麻烦你，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今天去县里卖点织物换点家用，苗苗一个人在家肯定是在水里玩久了受凉了”。又道了句“谢谢你啊豆哥，不然真真急死我了”。

见苗苗脸色好转烧也退了少许，黑豆便准备送娘俩回家。“回去后多喝点热水，用冷毛巾敷在头上就好”晓红面露感激之情，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黑豆察觉到却又不动声色。

夜里的小山路除了黑漆漆的树，淡淡的月光，远处的狗叫声，就只有这两个大人带个小孩的缓缓脚步了。晓红觉着平时难走的路今夜好似特别顺溜，但是自己内心又不想这么快走完。

终于，到了快看见了晓红家的一个草堆面前。晓红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将苗苗轻轻地放在草垛上，小家伙已经熟睡。黑豆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他回乡听说王晓红嫁人后又守了寡，却给小孩取名唤做豆苗，当时就泪流满面，却又横下一条心不见她，不念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面对送到跟前的红唇，黑豆只是轻轻用手指拨开，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意思不要吵醒苗苗。然后便不容分说地抱起了孩子将母子二人送回家中。

三.

第二天，

平时睡眠一直很好的黑豆早上却是打着呵欠来开门的。今天和往常一样来看病的人不多，三三两两，但是那些个妇女看黑豆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劲，是一种暧昧的神色。黑豆暗自心惊，到了下午才明白那个眼神的来历。

黑豆他娘本来在农村田间地头晒得全身漆黑，现在看来脸色更黑了。她是直接踹门进来的，把正在午睡的黑豆弄的吓了一大跳。

“你这个丧门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还敢勾搭人家寡妇，你让我们在这个屯里怎么过活”豆娘是边打边骂，黑豆心里却是无比的冷静。他眼前浮现的是晓红走在路上遭受村妇们指指点点和嘲笑的场景，更是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四.

不出所料，不堪村民们的指责和嘲笑，王晓红选择寻短见。

黑豆已经以飞快的速度跑向王晓红家，单薄的身体好像要飘起来，但还是晚了一步。只看到气绝身亡，死相难看的王晓红的尸体，苗苗伏在一旁，嚎啕大哭。黑豆突然大笑，笑的有些恐怖，笑中带着哭，哭中透着笑，就这样疯癫了一般回了家去。从此世间再无仁医黑豆，只有刽子手黑芝麻糊。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刚刚还泪如雨下的苗苗，眼神突然一震，射出一丝诡异的神采。。。

后人题诗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绿豆对王八，顺眼不浮夸。

黑豆熬成粥，味儿看火候。

愿君多采撷，愿君莫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