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小记

2017-06-07  本文已影响0人  元夕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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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清祀廿九,寒酥初缀疏影。

入夜,闻风雪摧折梅枝声,惊起......

院中躺着一个小女孩儿,几近冻僵。我赶紧将她抱进屋内,生了火,为她暖身子,良久,她才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猛然想挣脱,开始是朝我瞥了一眼,又仔细端详了一阵,看样子似乎是放下了心,又睡下了。

于是我便抱着她,看着她,坐在火炉旁,渐渐入睡了......

次日,窗外玉尘轻轻,飘然不止。

我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后,煮上了茶,开始收拾屋子。这几间屋虽然破旧,但倒不至于漏风漏雨,住着倒也舒适。

除夕,家中着实没什么好吃的,倒是有邻居送过来的一包饺子。

“元夕,元夕!”

她醒了。

“你醒了。”我到床榻边坐下。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轻声问她。

“嗯。”她点点头。

“肚子饿吗?”

“不饿。”

“那我去给你拿一杯茶水来好不好?”

“嗯。”

“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摇摇头。

“没有名字吗?”

“嗯...”

“嗯...昨夜忽逢大雪,那,我便叫你寒酥好不好?”

“好...”

“寒酥,今天是除夕,本应置办年夜饭的,可是我屋中什么都没有,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倒是有饺子,待会儿我便去煮些来。”

...

“寒酥,饺子来了,吃一些吧。”我端到床榻前。“小心烫。”

她看了看我,小心地舀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小口。“嗯,好吃。”

“那就好。”

到了元夕节,寒酥差不多痊愈了。

山下挂起了花灯,寒酥似乎很感兴趣,央求我带她去看。于是我小心牵着她的手走下山,来到镇上看花灯。

“元夕,那是什么?”

“是汤圆。要吃吗?”

“嗯。”

“来。”我蹲下身喂给她。

她咬下一小口,撇了撇嘴,“好烫。”

“那我给你吹凉了再吃。”

猜过灯谜,放过花灯,已经不早了。寒酥那孩子也有了倦意。我便抱上她,回家了。

翌日。寒酥那孩子不见了身影。

我推开窗,积雪还未消融,院中梅树不觉间已开得正好......

我在梢头轻轻系上一根红绳,“寒酥。我会一直住在这里的。”

横枝稍稍一颤,落下一朵梅花来......

丙申清祀廿九,初晴。

隐约听见厨房里传来些许声响。

不一会儿,就听见寒酥在帘外唤我:“元夕,该起床了,早饭很快就好了。”

“好。”

隔着帘子,瞧得见她的身影,已是十七八岁女子的样子。

似乎闻得见冰冷的梅花香味。

“也不知道这些菜元夕喜不喜欢。”她看着我说。

“喜欢。”

“你还没吃呢!”她微微蹙眉。

“好好好,我先尝尝。对了,这应该是鸡丝拌冬笋?”我指了指右手边的那道菜。

“嗯。”

“挺好吃的,香而不腻。”

“试试这个。”她夹了一箸菜与我。

“好。”

那天她穿的是淡红襦裙。她走过的地方,好像都飘下了梅花一样,冰冷,又美艳。

生了炉火,我与她促膝夜谈。

“当年道长将你托付于我的时候,让我好生培植,那时我只知道你是一株瘦弱的树苗。没想到,现在已经出落得如此可爱了。”

“那,我要只是棵普通的梅树,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在那之前,我又何曾知道你是个女子呢?”

她嘴角微扬,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对了,都已经三更了,快去歇息吧。你便住我房里,我把东厢拾掇一下了去那儿睡。”

她呢,靠在我肩上早已睡熟了,没有回答。

“明天呢,给你煮饺子吃好吗?”

“嗯...嗯...”

“你没睡着啊?”

“我明明睡着了。”

......

昨日雪复至。

方准备煮些饺子,似乎听见几下敲门声。

“寒酥。去开一下门。”

“好。”

“请问,元夕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那你是?”

我隐约听见她们的对话。

“我叫元苢。”

“元苢?”

我急忙走出去。

“哥哥。”

“进来坐吧,元苢。”我拉上她的手。

寒酥把门轻轻关上了,沏了热茶来。

“哥哥。”她起身。

“待会儿再说吧,我正在煮饺子,你先吃点儿暖暖身子。”

“寒酥,去找一双厚一些的鞋来。”

妹妹元苢自小不同我亲近,关系也不甚好。三年前我离家后,只给邻家霖姐姐捎过几封信笺。

想来此次……

元苢拿上筷子,看了看我,低下头咬了一小口。

“好…好吃。”

她轻轻吹了吹,热气便吹到了我手上。

“哥哥,爹娘他们,他们要我嫁到…赵家去。”

“我知道了,那,你就先住在哥哥这儿吧。”

“哥哥,以前都是元苢不好。”

“不必说了,我又怎会怪你。”我擦了擦她的眼角。

“对了,这位是寒酥,你就唤她寒姐姐吧。”

“寒姐姐。”

……

元苢早早睡下了。

“从均涵镇跑到这里来,得有五六日的路程,她肯定也累坏了。”

“以前没听元夕说过还有个妹妹呢。”

“她呀,以前很讨厌我呢。”我拨了拨火炉里的柴火。

“嗯?”寒酥她很惊讶。

“因为,我是被寄养在元苢他们家的,这里才是我的祖宅。”

“原来这样啊。那你这个哥哥,真是温柔呢。”

窗外风雪,渐渐响了起来。

“等天气好一些,我们就找个地方出去游玩一番,可好?”

“嗯。”

她躺在我的膝上,把玩着我的玉佩。“元夕,我睡不着,你与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好,你等会儿别又睡着了啊,我可不会抱你回房间。”

“三年前,因为我与元苢不是亲兄妹的缘故,妹妹她总觉不适,就找机会将我赶出了均涵。我也因此在这里遇到了你。”

“那,元夕,你就没有一点恨意吗?”她昏昏欲睡,眼睛一眨一眨。

“不恨,如果我没有离开均涵,岂不是没法遇见你?”

……

“寒酥,你真的还没睡着?“

“我…我…当然不会睡着了……你的故事都…都…还没说完……”

“好了,我抱你回房间去。”她双手搭在我肩上,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我没能听清楚。

早上雪还未驻。

元苢还未醒,我怕她有些不适应,便坐在她床沿待她醒来。

兴许是这些天赶路累了,她的头发也不如以前那般亮滑了。

曩昔我曾赠过她一支发簪和一柄木梳,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留着。

“哥哥。”

“你醒了。”

“哥哥你先出去吧,我要洗漱一下。”

“好。只是,若元苢要梳妆,我这儿倒是没准备,改日我同你去挑一些。”

我放下帘子,到院子里去了。

“寒酥,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轻轻敲了敲她的枝丫。

她晃了晃树梢,换了一身白裙。

“我怕元苢不喜欢我。这不,到我原来的地盘待两天。”她轻轻踩了踩脚下的泥。

“她呀,总该要适应的,你不必回避。”

“对了,改日我们去帮元苢置办些衣裳妆粉,也正好带她出去散散心。”

“你都不曾与我买过这些。”她笑了笑。

“寒酥又何须这些东西,好了好了,回屋里去吧,我去准备准备早饭。”

她一转身,裙摆抖下了几片梅……

“等等,寒酥。”

“嗯?”

我拾起一朵花,“早上想吃什么?”

“藕。”说完,她看了看我,进屋去了。

元苢刚从房间中出来。

“先坐一会儿吧。”

“好。”她低下头,不再看我。

“明日啊,我早起些,熬一点粥,我记得元苢你早上是习惯吃粥的。”

她嘴唇一抿,“是呢,哥哥你记的这般清楚。”

“今日便凑合吃一些吧,以后啊,若是有想吃的,说与我就好。”

寒酥夹了一片糖藕放在我碗里,“对了,很快就是上元节了,到时候去山下集市逛逛吧,元夕。”

“嗯,挺合适的,元苢觉得呢?”

“元苢都听哥哥的。”

到了傍晚,元苢在桌前赏看水仙。

我端了烛台来,在她对面坐下。“妹妹还有什么事想说的,都可说了。”

她不语。

“不过时日且长,日后再说也无妨。我跟妹妹寻了几本书来,供你闲时打发时间。”

“劳哥哥费心了。”

“那我先回房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

寒酥将烛火吹得一颤一颤的,见我来了才打住。

“昨天那本书已看完了?”

她扶颔而笑。

“那,今天同我说一下寒酥的故事吧。”

“不——说”

“找时间,也去山上拜访一下道长吧。”

“元夕难道不想知道我要问你何事吗?”

“以后再说吧,我送你回房间去。”

她也没有丝毫愠色,又拿来一本书,翻看了起来,似乎是不想走了。

“哥哥,你看这一匹如何?”

“嗯,花色浅淡,倒挺适合元苢的。”

“那边那几匹也不错,索性多做几身。”

元苢点点头,看起来很高兴。

“那,寒姐姐呢?”

“我?不必了。”寒酥朝我笑了笑。

我无奈地摆了摆手,元苢却是一脸疑惑。

“下次我再同你说说你寒姐姐的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河畔。

寒酥对放花灯是没有兴趣的,反复催促着我去给她买汤圆吃。

元苢本该十分期待每年放花灯的时候,见状也不敢久留。“没事儿,你喜欢放灯我是知道的,在这儿多待会儿也无妨。”

“不了,哥哥,元苢也想去集市上转转,我们走吧。”说完,她牵起我的手,走出了栈桥。

卖汤圆的大伯特意腾出来几个座位。

“寒酥,要吃什么馅儿的?”

“芝麻。”

“我记得元苢也是爱吃芝麻馅儿的对吧?”我拂去她发上的灯纸灰。

“嗯。”她有些许惊愕,随后脸颊一红。

“寒姐姐真的好喜欢吃汤圆呢。” 元苢瞧见寒酥那开心的模样。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远处的山间,那边也点上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看似微弱,似乎一触便会破碎。但其实,只要在乎的人都在身边,那些灯火,永远都会在长夜里自在摇曳。

待我收回神,寒酥已经吃完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虽然这是常事儿,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赶紧领了她俩回去。

在我房间书架不起眼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只玉镯。

许久之前,曾向一个要好的女孩子表明心迹,就跑遍集市挑了这只玉镯,即使如此,也未能找到最称心的。不过后来事情出乎我的意料,那女孩子没有答应,镯子也退还给了我。当时实有些失落,将这镯子随意找个地儿搁置了。直到昨天寒酥整理书架时把它寻了出来。

“元夕,这只镯子……”

“这是…这…”

“看来没有送出去吗?”寒酥见我这般反应,已明白了八九分。

“嗯,后来和那女孩子也没有再见面了。”

她笑了笑,“要是叫你妹妹见了,她定然会吃醋的。”

“元苢她吃什么醋。你呀……”

说着,元苢正好拿了茶点来,见到寒酥手中攥着玉镯,愣了一下,随后又假装没看见,“寒姐姐,哥哥,吃些点心吧。”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嗯,坐吧。”

寒酥把镯子放回书架,坐在榻上选起点心来。

到了傍晚,我进房间时看见元苢站在书架旁看那只镯子,想拿起来瞧瞧,几次抬手,又放下了。

“元苢。”

“啊,哥哥,我…”

“没事,关于那只镯子,若你感兴趣,我仔细同你说说吧。”

“不行,哥哥,你不用说,元苢明白。”她略带哭声。

“元苢,不是的。”我急忙解释。

她没理会,过来紧紧抱住我,哭了起来。

“哥哥,元苢不是故意来打扰你和寒姐姐的生活的,我好多次想过离开,可是我总是舍不得,更何况,我也没有其他去处了。”

我抚着她的头,安慰她,“不是的元苢,你误会了,我和寒酥都很喜欢你,从未讨厌过你。”

她还是哭个不停,也不再说什么。

“来,不哭了,先坐下。这次我把许多事情都跟你一一说明,你的困扰就都会解开的。”

她点了点头,靠着我的肩,低声抽噎。

……

“寒姐姐是花仙?”元苢面露惊异。

“至少哥哥是这样看的。你看啊,你寒姐姐本来是一株梅树。可不就是花仙吗。”

……

“那个女孩子,是欧阳家小姐吧。”

“对。”

听我说完这些事情,元苢似是舒了一口气。索性就就着我的肩睡了。

“元苢,醒醒,会着凉的,我送你回房间去。”若是在平时,元苢对我一定是言听计从的,今天却耍起了赖。

无论我怎样哄,都不肯回去。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今晚你便歇在我房间吧,我去打些热水来与你洗漱。”

元苢吐了吐舌头,“嗯。”

……

“我就在这房中看书,元苢你可不许再胡闹了,快点歇息。”

从窗外吹来一阵寒风,我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元苢见了,轻声一笑,转过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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