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佐阳】无所顾忌
知名电竞选手佐伯沙弥香×不知名小选手枝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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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元阳没有看面前的电脑上出现的“任务胜利”标志，过分震惊让她的大脑一时一片空白，呆滞的目光只能紧紧盯着和她隔着两个电脑，一脸平静摘下耳机的那个少女——她的对手，D&L战队的副队长佐伯沙弥香。
少女摘下耳机的动作使几缕头发被带到额前。她伸手将碎发收拢别在耳后，白皙修长的手指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孩那样可爱圆润，而是骨节分明。
佐伯沙弥香的表情依旧冷淡，翠绿的眼瞳毫无波澜，宛如一潭死水，丝毫没有为输掉比赛使自己的战队必须多打一场复活赛而失落自责。
主持人简单安慰了几句，便宣布获得参加代表日本参加《硝烟》全球总决赛名额的战队就是枝元阳所在的Z&K战队。
枝元阳同样摘下耳机走到主持人身边，这么几步的功夫，佐伯也像是不经意一样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双漂亮的翡翠色眸子不见一丝流光，却在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流露出一丝柔和，像是流星划过掀起点点波澜，然后转瞬即逝。
枝元阳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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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佐伯，到底怎么回事……？”
Z&K战队的队员集体待在俱乐部的训练室。他们正在等待俱乐部下达最后通知，因为关乎战队生死存亡的问题，所有人都选择留在俱乐部一起等待结果。
因为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有人问起昨天和枝元阳交手的佐伯沙弥香。
昨天赛场上佐伯输的太过诡异，就好像……故意输给枝元阳似的。
“我怎么知道。”小阳无精打采的回答。
最后分胜负的个人战，三局，分别是狙击，手枪和赏金对决。佐伯沙弥香的狙击和近战水平极为突出，赏金对决的最后她用一把基础匕首几乎淘汰枝元阳。最后因为没有选择手枪也没有除了重狙外其他射击武器，被枝元阳一梭子冲锋枪淘汰了。
奇怪的点在于，佐伯用匕首发出的攻击行云流水角度又刁钻，近距离操作能力可见一斑，可在手枪战中的表现却一塌糊涂。当时D&L战队的支持者排山倒海般的怒吼把枝元阳吓了一跳。
而佐伯沙弥香看起来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这位进入电竞圈不到三年的大小姐，参加过的所有比赛都当仁不让的拿了第一名，不管是个人还是团队。去年三月担任了日本最顶尖电竞俱乐部“世源”的王牌战队D&L战队副队长，今年四月份跟随战队参加《硝烟》的全球总决赛。
她以突出的狙击技术和冷静的临场判断能力在圈内闻名，甚至有过团队战仅剩她一人时，她凭一己之力逆风翻盘的事迹。
而且这位大小姐长得好看，性格比较冷，也是当之无愧的“高岭之花”。
这样一个人，却在昨天的选拔赛输给了不知名的小选手枝元阳。
枝元阳还在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训练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所有人立刻起立。最先进来的是队长山本龙治。
山本龙治是在这个俱乐部待过最久的职业选手。比赛风格只讲求一个“稳”，虽然有时略显古板，却也保护这支战队走到今天。
山本龙治平日就不苟言笑，训练时更是严厉。不知为何今天他的脸色就已经显得很不好了。
大家有些纳闷时，接下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跟在山本龙治身后，进了训练室。
山本龙治等少女在自己身边站定，有些不情愿的对室内目瞪口呆的队员们介绍道：“各位，听我说。这位佐伯小姐，你们都很熟悉，现在，她是我们俱乐部的投资人之一，俱乐部的这次危机也是因为她的入资才能安然度过。”
枝元阳只觉得有些意外。佐伯沙弥香昨天还是D&L战队的副队长，怎么今天就成为他们俱乐部的投资人了呢？世源这么轻易就放她走了？她为什么……？
问题好多，在场抱有这些疑惑的也不止她一个。
接下来，更是平地惊雷，炸的众人灰头土脸。
“山本队长，我应该还提出了一个条件吧。”
佐伯沙弥香的声音很好听，不是很冷淡，却也谈不上有多少温度。每个字音落下，枝元阳只觉得心脏也随之微微颤抖。
“让我加入Z&K，参加这次总决赛。”
亚麻色的长发妥帖的披散着，少女身着浅蓝色上衣和白色长裙，表情淡漠，仿佛一切事不关己。她抬起头，视线缓缓扫过屋子里所有人的表情。无一例外的惊讶和错愕。
看到枝元阳的时候，佐伯沙弥香停顿了几秒。
橙红发的女孩儿睁大眼睛，没什么信仰的她这会却可以向上帝发誓，刚刚短暂对视的几秒，她清楚的看到了少女冲她微微扬起嘴角。
……
那天的内部对决在枝元阳的记忆里还没到要仰头望天想半天的地步。
佐伯沙弥香入资俱乐部提出的条件就是要她加入Z&K战队并跟随战队参加这次总决赛。战队队长山本龙治一开始不同意，经纪人和他磨了很久，最后的折中方案就是佐伯沙弥香和队里最擅长狙击的一位队员单独打一局，就是在选拔赛的时候她和枝元阳最后那场个人战的模式。
Z&K的其他队员都在这位队员身后站成一排，为了不影响比赛并没有出声，但很明显他们都渴望自己的队友能获胜。
枝元阳站在最外围，几乎是两台电脑中间的位置，她微微偏头就能清晰的看到佐伯沙弥香的表情。那人沉着，镇定，没有一丝慌乱，即使知道自己的死穴对手完全清楚。
山本是唯一一个站在佐伯身后的人，锐利的双眼始终紧盯着佐伯的所有操作。
结果是，那位Z&K队员输的很惨。三局，没有一把获胜。
连佐伯最不擅长的手枪战，她都赢了。
佐伯沙弥香电脑中的人物换弹的动作伴随着胜利标志的出现也是和她狙掉对手一样的干脆利落。
她摘下耳机，回头，对脸色铁青的山本龙治说，“我赢了。”
枝元阳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是从她的声音里明显能听出一丝挑衅和得意。
感觉……和佐伯沙弥香气质不符呢。
2
枝元阳现在的心情真的非常糟糕。
对方眼神飘忽，非常委婉的说了很多，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两个女生在大学里走在一起太显眼了。
再精简点，就是分手的意思。
枝元阳笑着听对方说完，在对方思索该怎么接着说的时候很懂事的补了一句“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有一点遗憾，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就这样吧。”
明明在对方面前表现的很平静，结果一转身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枝元阳低着头，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
视野一阵阵的模糊，枝元阳狠狠地抹了把脸，也不顾路人好奇的目光，跌跌撞撞向学校礼堂跑去。
礼堂后面是一片水杉林，树木高大，十分茂盛。
太阳暂时躲进云层，收敛自己的光芒。枝元阳绕过礼堂，背靠在水泥墙上，吸了吸鼻子，抬手擦眼泪。
毕竟谈了一年多，感情挺深的，眼泪完全抑制不住。
但不管多痛，哭过就还是好了。
“可恶……诶？”
朦胧间，枝元阳发现对面长椅上好像有个人。
当她抬起头时，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枝元阳僵在原地。
对方翠绿的瞳孔中也带着一丝诧异。
这个用胳膊挡着脸的女生出现在面前时，佐伯沙弥香愣了几秒，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拎包想要给对方让出空间。毕竟人家是在哭，自己在这晒太阳不太好。
“等一下。”声音还带着些哭腔，还有些哑，但是比较平稳了。
动作一顿，佐伯沙弥香知道这是谁了。
……
“枝元同学也在这个大学？”
“嗯……”
称呼很自然的变成了“枝元同学”。如果不是在一个大学的话，这人对她的称呼可能只是枝元吧。
“几年级？”
“大二。”
“我大三。”
“啊，那就是前辈了。”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枝元阳偷偷打量着身边人，佐伯沙弥香上身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得体放松。会在大学里碰到佐伯沙弥香她真的挺意外的，不过仔细想想佐伯会出现在这里也挺正常。
这所大学的水准也是十分高的。当初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女生，枝元阳都无法想象自己能够考进这样的学校。
她现在比较懊恼的是，自己哭泣的样子居然被一个和她认识不到一周关系却已经如此复杂的人撞见了。
……好丢脸诶。
但是，刚刚在视野那么模糊的情况下，偏偏佐伯沙弥香在她眼里十分清晰。那一瞬间，被甩的委屈，愤怒都烟消云散，心里只有对看到纯粹美丽的事物时发出的感慨。
枝元阳词穷，除了一句【好美啊】啥也憋不出来。
之前也见过几次面，也觉得佐伯沙弥香很漂亮，但远没有刚刚泪眼朦胧那一瞬间的感觉强烈。
两人现在坐在一张长椅上。枝元阳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不流泪了，只是不时喘息一下。她有些紧张，身体紧绷，像是受到一点刺激马上就能起飞的猫。
想了想，她决定先挑开话题。
“佐伯学姐。”
“嗯？”
“为什么……会离开世源，入资我们这个小俱乐部啊？”枝元阳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一直困扰她 问题。
佐伯沙弥香盯着树叶间的缝隙，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
枝元阳继续说道，
“世源现在在国际上也有一席之地，D&L战队通过复活赛也拿到进入《硝烟》全球总决赛的资格了吧。我们俱乐部始终只有我们Z&K战队撑场面，这次好像是受到什么冲击几乎要倒闭了，本来我们大家都以为这场比赛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比赛了。”想到当时马上要上场的时候，所有队员破釜沉舟的悲壮心情枝元阳就忍不住想笑。
“你就这么退出D&L加入我们战队，不会很，嗯，麻烦吗？”
且不说违约金，佐伯沙弥香几乎就是世源和D&L战队的招牌，圈里大部分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世源会这么轻易的放她走？
佐伯沙弥香终于侧过身子，眼里似乎蓄满笑意。这个人明明刚刚还在哭，现在却一脸认真的问有关她的问题，在掩饰吗？
她明白枝元阳指的是什么，轻笑道，“违约金不算什么，世源也没有为难我，所以我来你们战队并没有太多麻烦。”
不……不算什么……？
枝元阳嘴角抽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世源的违约金至少要几百万日元吧。
有能力支付世源的违约金，然后能入资一家濒临倒闭的俱乐部使其度过危机，还轻飘飘的来一句“不算什么”，枝元阳终于理解“大小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了。而这位大小姐的具体出身，说法很多，真假莫辨。
不过传闻说佐伯沙弥香高冷，枝元阳没感觉到，反而觉得还挺好相处的。
至少佐伯沙弥香愿意回答她说的话。
枝元阳仰头对着蓝天，闭上眼睛。
盛夏临近末尾，蝉用尽全力鸣叫。亚麻色长发的少女回过头，想着女孩儿几分钟前哭红的眼眶和一抽一抽的鼻尖，眼眸暗沉。
没有声音的话语揉碎在风中。
3
训练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其他人都走了。那天的比赛结束后，枝元阳被山本龙治指定监督佐伯沙弥香单独训练，要求参加比赛前佐伯至少将手枪的使用水平提到和枝元阳一个标准。
而当时佐伯沙弥香看了一眼蒙圈的枝元阳，轻和而平淡的回道：“好。”
好？哪里好了啊？？！！
到底还是接了。
截止到现在，这种单独训练已经持续了两周。
“嗯，你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诶我们储物柜里只有泡面吗？要不咱点外卖吧……”
“不用，泡面就好。”佐伯沙弥香从队服外衣的口袋里摸出眼药水。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干涩酸胀，她仰头滴上药水，阖上眼睛缓了一会。
在另一边休息室翻箱倒柜找到两盒泡面的枝元阳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少女仰靠在皮质训练椅上，疲惫的闭着眼睛，白皙的脖颈显出好看的弧度。毕竟还在夏天，白天长，下午六点的阳光温暖柔和，为亚麻色长发染上漂亮的渐变。
枝元阳：“……！”
呜哇这个人简直就是长在自己的审美上太犯规了吧是天使吗怎么这么漂亮唔咦脸好烫视线也模糊了……
“枝元同学？水已经开了。”听到“咕嘟咕嘟”的水烧开的声音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枝元阳却没有拿起的意思，佐伯沙弥香出声提醒道。她没有睁眼，也就没有看到因为犯花痴连热蒸汽糊脸上都没有反应的枝元同学的样子。
“嗯？哦哦！”枝元阳这时才明白脸上的滚烫灼烧感从何而来，她连忙拿起水壶，一边往泡面桶里注水一边揉脸。
倒满开水，合上盖儿，叉子一插，完活儿。
枝元阳端着两碗泡面走出休息室，用手肘按掉休息室的灯。即使现在天还不是很暗但她还是打开了训练室的灯。佐伯沙弥香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适应一下光线，刚上完眼药水的缘故，翠绿色的眼眸似乎蒙着一层水雾。她接过枝元阳手里的面，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
等待的过程中佐伯沙弥香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枝元阳则是扭头看着窗外逐渐下沉的深红色圆球发呆。
大概五分钟之后枝元阳把叉子拔了下来，呼噜呼噜开始造。佐伯沙弥香则是慢悠悠的用叉子挑起面条，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们战队的氛围，挺好的。”佐伯沙弥香突然这么说道。枝元阳抬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哧溜”一声把面条吸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回道：“我们一直是这样的。”
佐伯沙弥香轻笑道：“很一致对外嘛。”
“……抱歉，大家一起玩很久了，突然要换人都很不愿意。”枝元阳放下手里的泡面，看着佐伯沙弥香。她理解队友们对佐伯的敌意，但她自己对佐伯并不抱有这种敌意。她也很难说清楚……她不愿意对这个人有敌意。
“我们一路抱团走到现在的，感情很深，小泽要离开我也很难过。然后因为你还是我们俱乐部的投资人了，大家就觉得有些事，嗯……反正对你就不是很友好。”
佐伯沙弥香斜睨着她，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可她只看到一片赤城坦荡。
心脏被小小的敲击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演变为剧烈的震动，促使佐伯沙弥香放下泡面桶，上身缓缓凑近枝元阳。
小阳一脸蒙，看着佐伯慢慢靠近也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佐伯前辈……？”
两人间的距离近到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扑在脸上的温度。
“你说的我都知道，”佐伯沙弥香现在是从下往上盯着枝元阳，小阳却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那么你是怎么看我的呢？”平时清澈柔和的声线此刻被压的很低，带些沙哑，让听者耳垂微痒。
怎么看你的？
枝元阳的大脑急速运转，闪过很多答案和画面。从一开始的道听途说，第一次交手，到佐伯加入Z&K，天天晚上会有一段两人独处时间的现在。
她不像其他队员那样对佐伯沙弥香那么有敌意，却也有和单纯的队友情谊不一样的地方。
现在有些为难，不止是因为她现在的处境，她也为难该怎么回答佐伯沙弥香。
还有……
良久，佐伯闭上眼睛，很轻的叹了口气。
“你看我是用换弹时间少的还是弹容量多的？”奇妙的气氛消失不见，那人的声音也恢复成和平时一样。淡漠的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4
因为有新队员佐伯沙弥香的加入，战队现在需要重新分配人员，规划战术，辅以大量的训练和磨合培养默契程度。
每天都要去训练室训练三个小时，然后枝元阳和佐伯沙弥香还要单独留下训练一个小时。
其实就二人的实力来讲完全没有必要，但是这毕竟是队长命令，就算是佐伯沙弥香也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算将手枪的使用水平提升到和他们一样的高度。枝元阳也很尽职尽责的，天天晚上陪佐伯一直到七点左右。
……其实一个月已经不长了。
枝元阳听着鼠标发出的“咔咔”声，看着屏幕中的人形靶子一个个中枪倒下，心道佐伯天赋不差，也是明事理的人，经历那么多比赛也清楚有硬伤的不便，为什么从来不自己练练手枪呢？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戳了戳身边的佐伯沙弥香，“走吧。”
佐伯沙弥香暂停游戏，有些纳闷的看着枝元阳，“今天结束这么早吗？”
枝元阳点头，“我请你吃饭。”
俱乐部附近有一家不是很大的烤肉店，价格实惠还好吃，Z&K战队经常在这里一起聚餐吃饭之类的。
不过这次只有她们两个人。
枝元阳撩开布帘，进去后还很绅士的替佐伯沙弥香举着，佐伯低声道了句谢，打量起烤肉店里的装横。
店里有几桌人，烤肉的香味，烟味，人们的欢声笑语，还有酒杯相撞的脆响，都冲击着人的感官。
……说句实话，佐伯沙弥香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踏进这样一个小店。
“呀，这不是小阳吗？你们队今天又来聚餐吗，包厢我可一直给你们留着呢。”一个系着白色围裙，两手都端着铁盘的中年男子从后厨走出来，见到枝元阳很热情的招呼她。
“叔我们今天不是战队聚餐，就俩人。”枝元阳也十分熟络的回答，看样子已经来这家店很多次了。
那个中年男人给其他桌的客人上完菜之后，双手在围裙上摸了几下走到两人面前，看了佐伯沙弥香几眼，迟疑道：“这位……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哦哦，”枝元阳往边上挪了一下，介绍说：“这是我们战队的新队员……”没等她说完，佐伯沙弥香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冲男人微微欠身道：“初次见面，我是佐伯沙弥香。”
那男人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幸会幸会。”又转向枝元阳，说道：“既然就你们两个，那你们先随便找地方坐吧。点好菜招呼我，马上给你们上菜。”
“好，谢谢叔，那你先忙。”枝元阳笑着回道。
环视了一下店里的空桌，枝元阳领着佐伯沙弥香到一个靠墙，离中间那几桌人远一些的位置坐了下来。
桌面擦得十分干净。
枝元阳抽出桌边木盒里放着的菜单和铅笔，正想往上面画，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前辈先点？”同时把菜单和铅笔推了过去。
佐伯沙弥香接过菜单看了几秒，摇摇头。“枝元同学点吧，我第一次来这家店，不知道什么好吃。”
“那我点喽？”
小阳特别快速的挑了几个菜，确认了一下，又递给佐伯，“前辈看一眼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者还有没有想吃的，没有的话就这些怎样？”
“行。”
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后，枝元阳起身，问道：“前辈想喝点什么？”
“……随便吧。”她平时喜欢喝黑咖啡，不过在这家烤肉店里这显然是不可能有的饮品。
“这种态度才最难办啊。”阳伤脑筋似的自语道，思考了几秒钟，拉开柜门拿出两个易拉罐。
她脚步轻快的回到桌位，佐伯沙弥香看到她两手拿着……
“……啤酒？”
“对啊。”
枝元阳将两听啤酒放在桌子上，其中一听推向佐伯沙弥香，铝罐划过木桌的轨迹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水痕。
“佐伯前辈没有喝过？”
茶褐色的眸子紧盯着翠绿的眼瞳，那双翠绿色眼眸的主人下意识躲开了。
“我没有尝试喝酒的打算。”
“大人不都喝酒吗？”枝元阳把啤酒放在桌子上，“咔哒”一声启开。
“等……”佐伯沙弥香完全没拦住，心里纳闷另一件事，她对大人的印象这么……肤浅吗？
枝元阳拿过桌上的玻璃杯，举起来对着灯看了一下，拿纸擦了擦杯子内壁，随后将铝罐中的酒液倒入玻璃杯中，最上面浮着一层白色泡沫。
“试试嘛。”阳将那杯啤酒推给佐伯，人畜无害的笑了笑。
白色的泡沫已经消失不见，杯中只剩澄黄的酒液。
佐伯沙弥香拿起杯子，凑近杯口闻了闻，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在枝元阳期待的眼神中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
佐伯沙弥香眉头紧锁，像是废了很大劲才将嘴里的液体咽下，半晌才蹦出一句，“好苦。”
搞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
“这样吗……”枝元阳也打开了自己的，却没有倒进玻璃杯里。她举起手里的易拉罐，和佐伯沙弥香手里的玻璃杯碰了一下。佐伯没动。
放在嘴边的易拉罐又放了下来，枝元阳问道：“怎么了？”
“枝元同学……喝过酒？”
“做饭的时候曾喝过一点料酒。还有，叫我阳啦。”
“……枝元”
“唔……压迫感好强。”
“要不还是别喝了。”
“小瞧我？！”
不是……
佐伯沙弥香眼睁睁的看着枝元阳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面不改色。
也不知道对面的那个女孩儿是装的还是真的习惯了。佐伯莫名被激起了不认输的情绪，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还是苦。
许是枝元阳跟后厨的那个中年男人打过招呼，她们这一桌上菜很快。其实本来也没有点太多。
不过味道确实不错。佐伯沙弥香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这么想到，而且感觉就着烤肉，啤酒也不是很难喝了。
“沙弥香前辈……可以这么叫您吧？”
“感觉你之前已经这么叫过了。”
“那是试探一下，这会我是征求你的同意。”枝元阳放下筷子，一脸严肃。
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后辈有时在某些方面意外的较真呢。“请便。”
“好的！”得到允许的枝元阳莫名有些雀跃，佐伯沙弥香暗笑着，不知不觉又举起玻璃杯，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小阳也注意到了，“沙弥香前辈你喝的好快啊……”于是自顾自的拿过玻璃杯把剩下的酒都倒进去。
佐伯沙弥香本来想说自己不喝了，但是发现完全拦不住枝元阳，也就放弃了。
“沙弥香前辈，”枝元阳把玻璃杯放在佐伯沙弥香的手边，落回自己的座位后，双手有些局促不安的握住已经空了的啤酒罐。
“怎么？”佐伯抬眼看她 。
枝元阳咬了咬牙，说：“第一次训练的时候，你问我的问题，我当时没有回答，你现在还想知道答案吗？”
“什么……”佐伯沙弥香一时没有想起来，看到枝元阳微红的脸庞，才想到对方指的是什么。
现在想起来她还有一些懊悔，当时只是听到枝元阳说的话，突然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动作后才惊觉自己太过了，又假装若无其事的翻篇。
其实她挺想知道的。
“那么，”枝元阳听到佐伯沙弥香冷静的声音，“枝元同学是怎么看我的呢？”
她猛的一抬头，对上佐伯的眼睛。和比赛时看到的好像有些不同。那漂亮的翠绿色眼瞳在烤肉店昏黄的光线下，在一层很薄的雾中，饱含笑意，璀璨生辉。
早在比赛前，她就对佐伯沙弥香这个名字有所耳闻，虽然仅限于半真半假的传言和道听途说的零碎信息。直到交手的时候枝元阳才算第一次见识到佐伯沙弥香的实力。从她的操作中能看出传言不假，但是最后，却还是输给了不知名战队的小选手枝元阳。说实话当时阳也被惊到了……
而佐伯沙弥香转到Z&K之后的一切，就都是枝元阳亲眼看到的了。
“世源”的王牌战队说退就退，若无其事的表示违约金不算什么，转头还能投资一家快倒闭的俱乐部，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分明很不公平的条件，还有能力获胜。枝元阳永远记得那天佐伯沙弥香在击败那位Z&K原队员后，展现的那不符合她气质却又恰到好处的得意。这个人的骨子里有那么一丝自负，或者说是对自己能做到什么事情的清楚认知吧。
而在枝元阳眼中，不管佐伯沙弥香擅长什么展现出来什么，对她而言都是一个样子。
意识到心中无比熟悉的悸动，枝元阳无奈，强行压了回去。
现在还不行的，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那种话不能不负责任的说出口。
不过能委婉的表达一下。
“……沙弥香学姐，不管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我面前，D&L战队的副队长也好，俱乐部的投资人也好，Z&K战队的队员也好，我对您的态度始终如一。”
5
佐伯沙弥香的酒量……是一罐五百毫升的啤酒就能干倒的。
她不是喝酒前“我是日本的”喝完酒“日本是我的”那种耍酒疯的，但她现在确实醉了。
醉是醉了，意识还算清醒，就是没法好好走路，四肢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沙弥香学姐你酒量是真不行啊……”
佐伯沙弥香是被枝元阳架出烤肉店的，一条胳膊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自身重量几乎全压在后辈的身上了。虽说佐伯自认为她不是很沉吧，但是她比枝元阳高一头，这孩子架着她在街上走还是挺不容易的。
同样喝了一整罐啤酒，枝元阳看起来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枝元同学，送到这就行了，我做电车回去。”佐伯沙弥香努力组织语言，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枝元阳脑后的单马尾像小狗尾巴那样一跳一跳的，它的主人却没有回头，“沙弥香学姐确定吗？你现在的状态路上很容易出事的哦。”
“我没事，真没事。”
“真的没事？”
佐伯沙弥香挣脱枝元阳的手，自己前前后后走了几步，嗯，双腿的协调性好像回来了。
然后脚下一个踉跄
枝元阳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别逞强啊，前辈。”
佐伯沙弥香扶着枝元阳的肩膀，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微红。
枝元阳重新让佐伯的胳膊搭在她脖子上，架着某个喝醉还不肯承认的家伙往前走。
“我租的公寓就在附近，委屈沙弥香学姐在我那将就一晚上了。”枝元阳无所谓的声音在佐伯耳边响起，佐伯一个激灵。
“不行！”
“？那我送沙弥香前辈回家也可以。”
“我不是这意思……”
“我绝对不能让醉酒的前辈以这个状态独自回家，毕竟是我让前辈喝酒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可是会愧疚一辈子的。”枝元阳转过头，看着佐伯沙弥香的眼睛很认真的一字一顿道。
……早有这个想法当初就不要给我酒啊。佐伯沙弥香无奈的想着。
纠结许久后，她妥协似的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去枝元同学的公寓了呢。”
“真的吗！？”
“当然。”
似乎是为了证明一下，佐伯沙弥香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解释自己今天晚上要去朋友家住，明天中午回去。
逻辑清晰，口齿清楚，和平时无异，丝毫不像一个醉酒的人。
但是这通电话似乎耗尽了佐伯沙弥香最后的理智和意识，电话一撂马上就觉得天旋地转，完全得依靠着枝元阳才能移动了。
枝元阳别过头，在佐伯沙弥香看不到的角度憋笑。
两人晃晃悠悠的一点一点挪。虽说还不到深夜但是街上几乎没有人了，路灯尽职尽责的工作，讲路面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而她们路过光，也路过影。
然后进了一栋公寓，楼梯道够宽，能容纳两个人。
佐伯沙弥香觉得刚刚打电话时那种逻辑清楚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远离自己，酒劲涌上来，头又疼眼皮又沉。
好热……
思绪乱成一团，总想……做点什么出格的事。
她也不知道上了几楼。枝元阳停下来，一手扶着佐伯沙弥香一手努力掏兜找钥匙。佐伯歪着头，身高差让她的侧脸轻松就能贴到阳的头顶，闭着眼睛，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清澈，带着几分慵懒和低沉，“不会没带吧。”
要是没带可就热闹了。
“不可能的，我记得我揣兜里了，难道在背包里……？”
佐伯沙弥香努力往四肢注入力气，离开枝元阳的支撑，然后靠在门旁的水泥墙上，也想不到会把衣服弄脏。枝元阳将肩上的背包放在地上，蹲下来翻找钥匙。
佐伯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女孩儿一头在门口声控灯微弱的光线下依然热烈的橙红色头发，突然很想摸一摸。
大概和撸猫的手感一样？
大脑已经完全被酒精麻醉了啊。
枝元阳正好摸到钥匙尖锐的齿和冰冷的金属触感，突然感到头顶多出一份与之相反的轻柔和热量。她愣愣的抬起头，眼神擦过白皙的手腕，直直对上佐伯沙弥香的眼睛。
翠绿色的眼眸暗了一下。她收回了手，什么也没说。
酒……还真是可怕。
6
睡地铺是真难受。
这是枝元阳早上睁开眼的第一想法。
昨天她也喝了一整罐酒，虽然没有醉，但是酒精还是把她的起床时间生生延后好几个小时。
幸好今天周六，大学没课。
……不幸今天周六，战队的全天训练去不了了。
那就请假吧，顺手也帮佐伯沙弥香请了。
她慢慢从打地铺的褥子上爬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去另一个屋子看看霸占了自己床的某个人。
枝元阳知道自己租的屋子夏天热的要命，晚上也好不到哪去。就只给佐伯沙弥香盖了条薄毯子。但显然佐伯这一宿没少出汗。白T恤黏在身上，佐伯沙弥香睡得不安稳，眉头微皱，身子微微蜷缩。
枝元阳扯过毯子的一角，盖在她肚子上。
这边的房间完全是向阳面，已经有阳光射进。枝元阳绕过床，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拉上窗帘，回头看看床上还在沉睡的人，决定还是等对方自己醒。
拉拉自己身上完全汗湿的衣物，枝元阳苦笑了一下，先冲个澡吧。
……
头疼欲裂。
这是佐伯沙弥香睁眼的第一感受。
她捂着头爬起来，昨天的种种情景零碎的浮现在脑海。她想起昨天和枝元阳去吃饭，想起自己喝醉了，想起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去朋友家住……
！！！
佐伯猛然意识到，这是枝元阳住的地方。
衣服被汗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阳光被窗帘遮住，依然有光线顽强的透过布料照在她身上。
佐伯沙弥香坐在枝元阳的床上，内心十分复杂。
昨天好像在门口脱了鞋就直接进来了，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暖暖的，不凉。
走出房间，厨房好像有人。
枝元阳正在忙前忙后，头发有些濡湿，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毛巾，换了一件卡通T恤和短裤。
察觉到门口有人。她扭头，脸上出现了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稍稍有些吊眼角的眼睛让人联想到猫，茶褐色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名为开心的情绪。
“啊，沙弥香前辈你醒了！”
“……嗯。”
佐伯沙弥香看向灶台上的平底锅，“你在做什么？”
“午饭啊。”
“……已经这么晚了吗？”
枝元阳苦笑了一下，“前辈你睡了挺久呢。”
“也不知道昨天因为谁啊。”佐伯倚着旁边的门框。平底锅上方冒白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额……那个，午饭还要等一会，沙弥香前辈要不先……冲个澡？”
阳这么一说，佐伯沙弥香再次意识到身上黏糊糊的。
是应该冲一冲。
“我之前买过一套短袖短裤，买大了，没有穿过。我一会去找找，还能找到。”
探寻的目光触碰到她。
“可以吗，前辈？”
视线从平底锅移到女孩儿翘起的嘴角，又落到女孩儿身后，窗外的楼房和一小块通透的蓝。
佐伯沙弥香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是抿了抿两片唇瓣，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
“嗯。”
……
淋浴头喷出的水打湿亚麻色的长发，顺着优美的曲线流过白皙的肌肤，最后在排水口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大脑深处一阵阵传来剧痛的信号。佐伯沙弥香额头抵着冰凉的瓷砖，试图缓解疼痛，不过好像没起什么作用。
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翠色的眼瞳氤氲着水汽，很不真切。
刚进来的时候，小小的浴室温度还挺高，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气。
看样子枝元阳刚洗完没多久。
伸手关掉淋浴头，佐伯沙弥香站直身体，身上还挂着水珠。
身后的镜子蒙上了水蒸气，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影子。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四指指尖在上面一划，正好露出眼睛的部分。
带着晦涩不清的暗，和深海千层冰的寒。
手臂上的水珠滑到指尖，“啪嗒”一下滴落在她脚边，开出一朵转瞬即逝的花，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翠绿的瞳孔在镜中闪过，她开始用枝元阳给她找的一条新毛巾擦拭身体。
想到两人第一次在校园里遇见的时候，她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枝元阳突然窜出来，背靠着墙哭的好不伤心。究竟什么事能让这么一个人伤心到这种程度呢？
想到令人在意的回答，让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擦干身上的水后，她转身拎起挂在一边的衣物。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好像摸了那孩子的头……脸上的热度陡然增加，没有再做别的很过分的事吧？
佐伯沙弥香无奈扶额，这酒以后是真的不能碰了。
白色短袖帽衫和黑色七分裤，上衣正面用黑色花体字写了一串龙飞凤舞的字符，她盯着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是什么。
短裤纯黑的底色上有用刺绣手法刺上去的白色字符。
不像枝元阳的穿衣风格，而且尺寸确实偏大。佐伯沙弥香回想了一下后辈的娇小身材，轻笑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感到一丝诡异。
这套衣物穿在身上后感觉更像是……
特意给她买的。
……
枝元阳已经把饭菜摆到矮桌上，坐在旁边拿着手机，注意力却没有在屏幕上。
她太清楚自己的性格，她也怕是一时冲动没有着落，最后伤人伤己。
但是这份名为“喜欢”的感情，又是如此真实。
还有……总感觉佐伯沙弥香对她也有些特殊的情感。
不不不怎么可能。枝元阳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想法甩出去。
可是，《硝烟》国内选拔赛的时候，第一轮佐伯赢的毫无悬念，第二轮手枪战佐伯会输，虽然意外，但是真正见识到了她的手枪使用觉得勉强合理吧。但是第三轮的赏金对决……
眼神逐渐凝重，这个问题枝元阳也想过。
作为一个狙击专长的玩家，在找到一个狙击点前怎么也要摸清楚附近的地形，可以转移到哪，逃跑路线是什么，要多被动才会在原地等待敌人找上门，还用近战武器单挑？
怎么想都觉得，是佐伯沙弥香故意输给她的。
那么为什么呢？明明那次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枝元阳彻底将这个问题赶出脑海，反正，她已经确定，她喜欢佐伯沙弥香。
其他的，就目前而言，并不重要。
眼下，是要想怎么能把这份好好表达出来。
当佐伯沙弥香用毛巾的一角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枝元阳抬头，眼睛有些直。
客厅的采光特别好，空调已经开到最大，坚持着吹来阵阵凉意。
阳光照在佐伯沙弥香左侧，另一边身体则是在阴影中。刚洗完澡的缘故，原本冷白的皮肤透着粉红，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手臂如此，七分裤下露出的脚踝和一小部分小腿也是如此。
她放下手中捏着的毛巾的一角，亚麻色的长发在脑后梳成马尾，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公主辫。枝元阳的公寓里没有吹风机，佐伯沙弥香只能学着阳的样子，将毛巾展开披在肩上，防止潮湿的头发弄湿衣物，毛巾两头耷拉在胸前。往上移一些，白色衣领间露出一部分精致的锁骨，再往上，薄唇轻抿，鼻梁高挺。阳光透过祖母绿的眼瞳，折射出奇异的色彩，美得令人心颤。
“……枝元同学？”佐伯沙弥香看到枝元阳一脸痴呆的表情，有些疑惑，还有点毛骨悚然。
枝元阳回过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竖起大拇指，“沙弥香学姐真是一个美女！”
“谢谢……”
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难得的是每一句都十分真诚，用枝元阳自己的话来说，“赞美的话说多少遍都听不腻。”
每道菜都要问她好不好吃，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高兴的快要起飞，完全不会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照顾别人的感受，不过……这份坦率也是她没有的。
有一说一，枝元阳的厨艺着实不错。
“你不吃吗？”
“啊，我已经吃完了。”
是在她冲澡的时候吃完的吗？佐伯沙弥香回忆了一下，前后总共不超过三十分钟，枝元阳吃饭的速度……真挺快。
筷子被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响。枝元阳直起上身，歪了歪头，“沙弥香学姐，你吃完了？”
“嗯。”
佐伯沙弥香看着面前的空碗和菜盘被一个个端走，厨房里传来水流声。她摩挲着枝元阳之前给她的玻璃杯，里面是放在冰箱里的茶类饮料。
太阳很快溜达到窗帘没有遮住的部分，正巧射在手上的玻璃杯中，盛有液体的玻璃杯顿时流光四溢，衬得她眸里的情绪愈发阴沉。
起身，转身。
她向那条紧绷的弦坚定不移的走去。
枝元阳站在水池前刷碗，眼角余光瞟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
“阳。”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让她的动作一僵，被水流声包裹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柔和了很多。枝元阳扭过头去看她，一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一直想问你来着，”佐伯沙弥香跨过门槛走进狭小的厨房，像是跨过两人最后的间隔。
“在学校里见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哭？”
7
枝元阳坐在矮桌旁，另一边的佐伯沙弥香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
“那天碰到沙弥香前辈的时候，跟我谈了一年多的女朋友跟我分手了。理由是，在大学里两个女生在一块儿太显眼了。”
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不过这个理由让佐伯沙弥香觉得，熟悉到令人生厌。
“前几天在学校里又碰到了，她好像不想看到我，见到我都躲躲藏藏的。其实我倒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最后闹到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有些可惜。”
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丝毫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什么怨恨，后悔，愤怒……都没有。
杯里的茶早已被喝光，佐伯沙弥香将玻璃杯轻轻放在桌上有阳光的地方，杯子另一侧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光斑。
“其实吧，以我这个成绩和对学习的态度，我是根本考不上这所大学的，但是她邀请我一起来，我就想试试，没想到真的考上了。”
“也没想到，我们最后是这个结果。”
“但是，”枝元阳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如果她没有邀请我，我没有进这所学校的话，我也就不会认识沙弥香学姐了。”
“明明战队也能认识啊。”
“可那样的话只能在战队里说说话了。”
佐伯沙弥香有些宠溺的笑了笑，拿起玻璃杯往嘴边送。
“你……调整心态的速度很快呢。”
枝元阳笑道：“我本来就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当时的情绪是最激烈的，但是事后发泄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拧开塑料瓶的瓶盖，玻璃杯里再次被倒满茶，漫不经心的说道：“可能是感情周转率比一般人快吧。”
“周转率？”
“嗯。好听点是心灵强大，难听点是没心没肺。”笑里带了些无奈和落寞，可能她自己也对此有过困扰。
“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过了一个时间点后，就对我再没有什么影响了。”
“也包括对一个人的喜欢之情？”
枝元阳抬头，看到佐伯沙弥香平静的眼眸，微微侧头道：“或许？”
没有言语，她也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空调的声音悄悄消失，窗外喧闹的蝉鸣和车水马龙也安静下来，像是时间凝固，又像是她们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就好像，明明之前还在和别的女生交往，现在却满眼都是沙弥香前辈了。”
枝元阳的话语在一片静默中，一个字一个字敲在她心尖上。
攥着杯子的指尖慢慢收紧。佐伯沙弥香挑眉，若无其事的调侃道：“你这是花心吧。”
“确实是……被你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好难为情哦。”
枝元阳状似难堪的晃了晃脑袋，“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了，那就是此时此刻”
茶褐色的眸子再次捕捉到她的视线，这会，带着一片赤城坦荡，女孩儿坚定的话语同时响起
“我是真的，喜欢你。”
8
初秋。
踏过铺满路面的一地金黄，佐伯沙弥香站在一棵树下，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沙弥香前辈要来一起吃午饭吗？】
<也好，我还没吃>
【那我去接你！】
<不用，我认路，我自己去就好>
【诶，我其实是想趁走路的时候和前辈多说说话的】
<真是没办法啊……我在校门口的大树下面等你>
【好喽！我现在就去接你！】
【跑着去！】
佐伯沙弥香收起手机，抬头望向远方。
秋风从身后吹过，亚麻色的长发被被风托起，一片金黄的树叶打着旋从树上飘下，撞在她的肩膀上。
眼前像是已经出现那个欢脱的小小身影。
上周在枝元阳的公寓里，她坦言自己需要好好想想，然后才能给出答复。小阳一副没有被当场拒绝就已经谢天谢地的表情。
要说两人的相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枝元阳开始毫无顾虑表达对她的赞美和爱意了。
和她的情绪一样，枝元阳也不会隐瞒她的喜欢之情，在确认感情后就直接告诉佐伯沙弥香，表白后更是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程度。
但是啊……佐伯沙弥香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己的感情似乎……并没有确定呢。
“沙弥香前辈——”
元气满满的声音和特别的称呼让佐伯沙弥香一下子就想到了像小狗尾巴一样跳来跳去的马尾和对方清爽的笑容。
于是她抬头，回以一个放松的微笑。
枝元阳在离佐伯沙弥香两三步远的地方刹住车。
左看看右看看，然后——
“今天也超喜欢沙弥香前辈哦！”
“……啊，谢谢。”
两人并肩沿着已经很熟悉的道路，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枝元阳走路的速度照样很快，明明没有拉着佐伯沙弥香，却让她也忍不住稍稍加快了速度。
又是一阵风。道路两边的树上，好多好多树叶呼啦呼啦的被吹了下来。
秋天了啊……
“枝元同学。”
“叫我阳啦。”
“……不要。”
“为什么啊，之前不是这么叫过我吗？”
佐伯沙弥香无视了这句话。
她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了一片梧桐叶，微微仰头，用叶子挡住了右眼的视线，左眼凝视着碧蓝的天空。
枝元阳发现同行的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也驻足回过头去看。
阳光从正上方倾泻而下，枝元阳有些晃神。她听到令她沉迷的声音，“我想知道，你那天的回答跟你喜欢我是否有关系。”
“哪天？”
佐伯沙弥香放下手臂，松手任由那片梧桐叶划着弧线落回地面。
她颔首，看着枝元阳的眼睛，平静的回答：“我喝醉的那一天。”
“啊……”枝元阳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时我就觉得我对沙弥香前辈有好感了，但是……我怕是一时兴起，在真正确认之前我都没有表露出来的。不过，那个答案是真话，”
她的眼神清澈纯粹，“不管怎样，我对沙弥香前辈的态度始终如一。”
话语里是不可忽视的坚定与忠诚。
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佐伯沙弥香定定的看了枝元阳许久，忽然莞尔，向前走了几步，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她，“走吧。”
“诶？嗯！”
重新恢复到走路的状态，不过这次佐伯沙弥香走的略快些，两人不时还会聊几句。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是考验我吗？”
“单纯的好奇而已，你不说也罢。”
枝元阳抬头望天，作沉思状，“我想想……大概是是因为，脸？”
这个回答坦率的出人意料，不过也确实是枝元阳的风格。佐伯沙弥香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拉了枝元阳一下，使她避免了迎面撞上一棵树的惨烈事件。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可能……我那时还没分手呢。”刚刚有惊无险，枝元阳定了定神，“准确来说，应该是分手的那天，当时隔着泪水出现在对面的沙弥香前辈，真的好美。之前见的那几次也觉得你很漂亮，但是，都没有那次的感觉强烈。”
“被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真的很难为情，所以没有办法不重视这个人，更何况我们后续还有那么多交集。”
“我想，我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你了。”
9
在选拔赛之前，她们见过一面。
但是枝元阳并没有认出佐伯沙弥香。
在舞台幕后的那条走廊上，暖黄色的光线下，走路飞快的女孩儿碰掉了她的手机，慌张的道歉和紧张兮兮环顾四周的样子让她觉得像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狗？
佐伯沙弥香从未接触过情绪如此外放的人，这个女孩儿让她有了些许兴趣。
在之后的个人战上，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输给了枝元阳。
佐伯沙弥香对输赢并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个人竟然影响到了她的发挥。正好家族也有让她脱离“世源”的意思，她就顺水推舟，不仅退出了“世源”还投资了Z&K的俱乐部，反正就算有损失也不会损失多少。
她们的相识起源于佐伯沙弥香的一时兴起，可察觉到枝元阳的情感后她却又忍不住退缩。
佐伯沙弥香个人认为那个时候对于枝元阳仅限于好奇，绝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枝元阳……
比她小一岁，活力四射，元气满满的一个后辈。橙红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走路很快，小揪揪就像小狗短短的尾巴一样跳来跳去，略有夸张的肢体动作，毫不掩饰内心的情绪，一见到佐伯沙弥香就会绽放的清爽笑容，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散发着光和热。
眼神柔和了几分，从某个时刻开始，一想到枝元阳，佐伯沙弥香就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可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除了最开始的好奇和试探，除了后来日渐熟络生活中有了彼此。
必须要百分之百喜欢上对方才叫喜欢吗？
她撞见过枝元阳哭泣的样子，枝元阳看到过她喝醉的样子，总的来说彼此脆弱或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在对方面前展现过了。
除了喝醉的那天在枝元阳的公寓住过一宿，除了总是在一起吃饭
除了莫名的在意，除了无法冷漠到不关心不在乎的关系
……还需要什么吗？
——
已是秋天，小房间里也不需要开空调了。下午的阳光柔和的填充进小小的空间，温暖又舒适。
佐伯沙弥香站在打开的窗户前，微眯着眼睛，感受拂面的清风。
“沙弥香前辈，准备吃饭喽。”
在油烟机的噪声里，枝元阳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清晰。
佐伯无奈的笑笑，关上窗户。总有一种两人已经同居的错觉……？
一个回厨房取碗筷在桌上摆好，一个把菜倒进盘子里后再端到桌子上，不用言语，这种温馨平和的场面乍一看确实像两口子。
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两个人三菜一汤，固定的搭配不固定的菜式。佐伯沙弥香总觉得有些多，枝元阳总觉得还是少。
正式开动前还是老流程，枝元阳看着佐伯沙弥香挨个尝完后，追问好不好吃，得到肯定答复后才肯动筷。
今天佐伯沙弥香在每道菜都尝过后就放下了筷子。枝元阳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佐伯沙弥香抬头，一向平静的眼眸此刻有些炽热，凝视着枝元阳的眼睛。茶褐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也坚定不移的迎上去。
“能再说一次你喜欢我吗？”
“最近不是天天都在说吗？”
“是，但我现在想听。”
枝元阳眨了眨眼睛，心下了然。佐伯沙弥香看上去一本正经循规蹈矩，但在一些事情和方面做出的举动却比较脱轨，比如对感情。
清了清嗓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坐直，显得十分正式。
“沙弥香学姐，我喜欢你。”
声音都比之前的告白要沉稳认真的多。
佐伯沙弥香能感受到，伴随着这句话语，席卷全身，渗透五脏六腑的热浪，不由自主的放缓呼吸，心脏被甜蜜的欢喜裹住。
……果然，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她像是弄明白了什么，特别释然的一笑，整得枝元阳十分迷惑。
“你果然很不一样。”
“什么？”
“你和我过去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是我完全不熟悉的性格。起先是我对你产生了好奇，可过去的经历又提醒我随时警惕你的感情，所以可能你和我相处的时候会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这点很抱歉。但是现在，”
佐伯沙弥香顿了顿，看到枝元阳一脸紧张，忍不住翘起嘴角。
“我对你喜欢的程度还远远赶不上你喜欢我的程度，所以如果你不能在我真正喜欢上你之前继续喜欢我，我可不会答应哦。”
枝元阳还是迷惑，但心跳像是在预兆什么一样加快了速度，她本能的屏住呼吸等待佐伯沙弥香接下来的话。
——“枝元同学，我们交往吧。”
10
云层之上，已是黄昏。
枝元阳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景色美得像油画：小小的圆形窗口外，太阳发出的并不强烈的光线，穿过厚实的云层，将白云染成玫瑰色，也有一部分光线通过窗户。在窗外玫瑰色云朵的衬托下，靠窗读书的那位少女的侧颜更是美丽动人，鼻尖还有一点金黄。
某人看的入迷，殊不知佐伯沙弥香已经察觉到她赤裸裸的目光，心中无奈叹气，将书扣在小桌上，扭头看向她。
《硝烟》总决赛的比赛地点在中国哈尔滨，俱乐部包了一架专机送Z&K战队集体前往中国。
比赛时间在三月份，他们提前一个月动身。
枝元阳被佐伯沙弥香这么一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磕磕绊绊语无伦次道：“沙弥香学姐，下……下午好啊。”
佐伯沙弥香没回答，视线慢慢向下移动，停留在枝元阳的胸口上。
“沙弥香学姐你在看什么。”
想到前几日她有说过佐伯沙弥香“胸很大”这种虎狼之词，枝元阳内心警铃大响，忍不住想蜷成一团。
“别动，你自己看。”枝元阳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佐伯沙弥香也能猜个七八分，心里更是无奈。
“啊？”
枝元阳低下头，看见一道微微发光的橘红色通路。
“丁达尔效应。”佐伯沙弥香向后靠了靠，伸手将枝元阳的脑袋揽到她的肩膀上，淡淡的说道。
当丁达尔效应出现时，光就有了形状。
那束有了形状的光，像宝剑一样贯穿她的胸膛，在她的心脏上烫出了一个洞。
枝元阳靠着恋人的肩膀，舒服的蹭了蹭，语调轻快的呼唤她的名字，“沙弥香前辈？”
“嗯？”回答她的是那人轻柔慵懒的鼻音。
飞机舱里静静的。枝元阳偷笑着握住身边人的手腕，顺势向下十指相扣，对方用力回握住她，也像是用力回应这份炽热的感情。
在佐伯沙弥香的手机里，多了一张有枝元阳熟睡的睡颜，以及那道有了形状的光的照片
……
“不愧是冰城——太冷了。”枝元阳缩着脖子，还觉得寒风毫不留情的呼呼往她衣领里灌。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队长让他们带最厚的衣服，还要多带几件。
佐伯沙弥香带了围巾，握着恋人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取暖，有些心疼，“实在很冷就回去吧。”
“嗯嗯，等一会啦。”
佐伯沙弥香看了一眼兴奋的女孩儿，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勾了勾唇角。
深色的夜空中，连月亮都看不太真切。佐伯沙弥香不知道是有雾还是自己没戴眼镜的缘故。
两人站在一个广场上，周围也有很多人，都是一脸兴奋。远处的高层还有亮着灯光的窗口，呼出的白气向上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佐伯沙弥香不知道她们在等什么，大半夜的不在暖和的屋里待着为什么要出来受冻？但是她也不想扫枝元阳的兴，反正目前也没什么事，在这里陪着她也挺好。
就是冷点。
分针指向零点时，佐伯沙弥香听到破空声，随后，漆黑的夜幕中绽放了一朵美丽的金色烟花。
她愣愣的看着那朵转瞬即逝的烟花，耳边是后辈清脆的声音，“沙弥香学姐，新年快乐！”
……是了，在中国，今天才是年与年的分界线。
“其实我是听说这里会放烟花，所以就拖着沙弥香学姐过来看啦。”
女孩儿的笑容在烟火的照耀下，温暖又明亮。
“沙弥香学姐喜欢吗？”
佐伯沙弥香从愣神的状态脱离出来。察觉到心中的甜蜜和脸上明显升高的热度，低低的笑了起来。
“喜欢啊。”
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了啊……
两人不再言语，都安静的仰起头欣赏烟花。
烟花绚烂，转瞬即逝，可有些东西，却是永恒。
“沙弥香学姐，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