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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祭牛

2019-08-08  本文已影响0人  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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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这一天,微圈里铺天盖地转发着关于爱的祝福和抱怨。

        晚饭过后,我在操场上踮着碎步,想着儿时听说的关于牛郎织女的传说,嘴里不由自主地哼吟着: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印象中的牛郎织女的爱情,是多么凄凉却又纯洁美好的啊!

        记忆中的这一天,晚上是不应该看到喜鹊飞翔的,它们都去搭建鹊桥了。老天爷会非常应景地下起小雨,嘀嗒、嘀嗒、嘀嗒、嘀嗒……那是织女幸福的哭泣。

        我曾像做贼一样,偷偷躲在秋分爷爷的葡萄藤下,希望听到牛郎织女相聚时刻的窃窃私语,可惜直到风吹雨住天河两边星罗棋布,都没听到他们互诉衷情。

        后来又一次七月初七,我坐在自家的牛棚边等到后半夜,除了老黄牛嘴巴蠕动着倒沫的声音和尾巴甩动驱赶蚊子的声音,也没能如愿。我曾怀疑是老黄牛看到我在偷听,将消息泄露给了牛郎,所以他们才放低了声音,让人听不到。因为牛郎就是相信老牛的话,才追到天上去的。

        我慢跑着,想着牛郎,想着我家的牛,想着想着,不由得感慨:牛郎,真是经典好男人的化身,他勤劳、纯朴、忠贞、细腻、执着。

        我家的那头老黄牛,也和牛郎一样,任劳任怨,仁义忠诚。

        那头牛从壮年开始进了我家的门,已经记不清下了多少个小牛犊,被养大变卖后供养我们读书。

        耕地的时候,我家的牛是和老八叔家的马搭配的,马走的快,她走的慢,自然会赢得更多的吆喝和鞭笞。

        老黄牛不欺生,即便是我这样调皮的孩童指挥,她也会顺从地任凭使唤。多年下来,我家的耕地上、麦场上留下了她数不清的脚印。

        这头仁义的老黄牛尽心尽力地陪伴我们度过了多年艰难的岁月,最终老死在我家庭院的槐树下。

        从胃口大减逐渐瘦弱开始,就有人劝老爸趁早卖了,老爸没肯。渐渐的,老牛躺下后就无法自行站立了。每到该喂草的时候,老爸就发动全家一起把老牛抬起来。开始,把老牛抬到前腿跪地,她会非常配合地发力将身子支撑起来。可是没多少时日,老牛就跪立不住,必须靠我们完全抬起。那些天,抬牛成了我们每天必做的事,我感觉每次都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行。

        老黄牛终于站不起来了,也彻底没了胃口,趴在地上,偶尔会叼几根铡断了的玉米叶。咽气的前几天,邻居带来了河西杀羊的胖子来收购,老黄牛似乎感觉到了末日来临,眼睛湿答答地望着我们。最终,老爸仍然没同意卖。

        终于有一天,老牛趴不住了,整个身子轰然倒地,脖子松垮地低垂下去,眼睛也不只是以往那样的湿答答,而是泪涌不止。

        我从大人凝重的神情中能感受到他们的悲哀。

        前院的克力大哥说:“剥了吧,没啥肉了,但牛皮还好弥补点损失,拿到青龙集,能卖一两百呢。”这次老爸没有阻止。

        收拾完残局,克力哥炖了一锅牛肉牛杂牛下水,老远就能闻到香气,可是爸妈都没胃口吃。克力哥临走时,老爸和他商量,明天早上一起将肉带到相山卖了。

        半夜里,有人敲门,是家后的海浪叔,说几个人打牌累了,想把牛头牛骨架买去炖了吃。

        我躺在不远处的床上,听到老爸老妈一直都没睡觉,罗列着老黄牛的好。老爸一指案板说:“都在那呢,你拿一块去炖吧。”

        海浪叔却摇头,说不是拿一块,是想牛头牛骨架全要。

        我爸犹豫了一下,右手翻抖了几下说那就全拿去。

        海浪叔仍然不动,让开个价。

        “和克力说好天明带相山卖去的,值不了百了八十,实在给钱就算五十块吧。”

        “五十,嗯,好像有点高了,十五呢?十五吧,十五能拿走不?几个打牌的都不是外人……”

        “十五?都说了让你拿去散了,十五就十五。”我不知道爸是不是有点不舍,声音提得很高。

        很快,海浪叔搬着牛头牛骨架走了。

        敲门声又响起,海浪叔隔着门便开始讨价还价。“哥,几个人让再来问问,五块钱能管斤不?牛头牛骨架一起,五块。家不亲邻的,我都张不开这嘴。”

        “五块不管,太少了吧?带相山起码得卖百十块。”我妈不干了,直接怼了回去。

        “你这人真是,让你直接拿去炖了你又不拿,拿了又来还价,五块就五块,就按你的意思,赶紧去吧。”我能听出爸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第三次敲门,我爸抑制不住要发火了。

        “哥,这回不是钱的事,少一块,他们对不上,牛骨架少一块。”

        我爸开了门,让他自己找。 “你看,都放在这的,你自己拿走后没人动过。“

        ”对不上少了就都拿回来吧,少了也没地方再给你们弄去。”我妈说。

        海浪叔找不到,又不愿退货,悻悻地走了。

        最后一次敲门,是来送五块钱的,并顺便告知牛骨架没少,重新拼上了。

        第二天克力哥来带肉去相山卖,听说牛头牛骨架夜里被人出五块钱买去了,又有如此曲折繁文缛节,气得直吼:“还有这样的人,不知道人家牛死了难受吗?”

        后来牛肉没卖多少钱,倒是牛皮卖了,足够给我们缴学费了。

        我一直没想明白,这是不是老黄牛最好的归宿,她会不会有怨言。老牛到死都是爱恋我们这个家的,但愿她也能理解,我们对她的爱虽不及牛郎织女那般炽热,却也是农民对泥土一般深沉,是发自肺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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