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儿，爸爸想对你说（九）－－有太多你不会记得的事（连载）

春去春来，花谢花开，对我来说又是一个大年初一，却是你的第一个大年初一。这太有趣，在我们看来已经习以为常的事在你眼里竟然还都是第一次，可想而知在你牙牙学语、看图识字的时候，我们做父母的不仅要像百科全书一样解答你的十万个为什么，也要像你的小伙伴一样和你一起重新学习为什么是十万个。

对我来说其实还挺期待的，可以有机会重新认识这个熟悉的环境，也很期待你会问出什么样尖酸刻薄的问题，更享受你问不倒我时故意流露出崇拜的死表情，感觉自己棒棒哒。八一队里你四叔刚刚有你吞吞哥哥的时候，请我们哥几个吃烤羊排，他说他儿子一定要自己带，要给儿子树立榜样，而且一定要让儿子崇拜自己，我当时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10年的一笑一脸牙的哥们儿，觉得一切美好都是崭新的。

在你成长过程当中，有些事你会记得。一旦开始学会记得了，之后这些曾经的记得就变成回忆了。但在你还没学会记得之前，我们帮你记得，然后等你长大了告诉你，这些回忆其实本来就是你的，就像压岁钱，暂时由我们保管，等你岁数到了，自然是要还给你的。我车轱辘话来回来去说，是想告诉你，有些回忆在你最应该记得的时候，你却还没有学会记得。

你刚刚出生那会儿，妈妈要做月子，准备请月嫂料理妈妈的起居。先后请了两个月嫂都被姥姥辞退了，筛着选着，一个月也就过去了。之后又请了保姆帮姥姥料理家务，也因为属性不合，没过几天也离开了。就算一天半天，他们都帮我们抱过你，滴水之恩。你可能会觉得，那是家里花钱请来的，照顾你是他们的工作。的确，月嫂不便宜，而且这个岗位还很紧俏。但不要在你的生长和陪伴你的成长过程中提到钱，那多少算多多少算少呢？

再之后经人介绍请了一位姥姥比较认可的育儿嫂，姥姥、妈妈白天上班，育儿嫂就在家照顾你。育儿嫂对你很上心，也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孩子。看她一天天陪你玩着幼稚的玩具，给你唱着枯燥的儿歌，嘴里一边喊着你的名字一边说着“真棒真棒”。等我们回家，由她来告诉我们你今天又有什么新的进步，比如趴着的时候头抬得可好了，学会翻身了，会咯咯的笑了，第一次发了“爸爸”的音了等等。她还要给你洗衣服、洗澡，喂你吃奶，哄你睡觉。我们也习惯于每天看着你躺在她的肩膀，看着你睡在她的身边，如常。

前几天听你妈说年后育儿嫂就要走了，你慢慢大了，又不哭不闹。育儿嫂只能雪中送炭，没必要锦上添花。金贵儿，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听到这儿会隐隐觉得有些失落。如果她现在出门而去，5年后你们在街上遇见你完全不会认出她，你根本不记得她。而她，这个我们用钱请来进入我们家庭的人、却在我们，在你成长的关键时刻扮演着重要角色，而你却全然不知。假设明天又来了一位新的阿姨你依然会笑脸向迎，像是一本书，仅仅翻过了冰冷的一页。

这称不上责备，因为我比你更无情，更冷漠，更无理取闹。你奶奶经常拿现在的你和当初的我做比较，说她们那个时候不会照顾孩子，也没那么多精力，要上班了就这家放几天，那家放几天，我就吃百家饭一天天长大，百家饭这个概念你是没机会经历喽。我小时候又容易生病，没完没了的哭。我妈妈那时候还没有你妈妈这时候大，她每次说到这儿都觉得对不起我，眼睛湿。我就想啊，在30年前寒冷的东北小县城，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背着个一哭到晚的刚出生的小家伙，挑水洗衣，填火做饭。然后敲敲这家门，问问那家窗：能不能把孩子放这儿待一天，晚上就接走。所以我不记得的那份苦，全被我妈记住了。

我还有很多事记不得，我现在一回老家，老人们串门儿看见我，都说，呦，这不是谁家那小谁嘛，哎呀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候那么点儿，我还抱过你呢。我说是是是。或者，呦，这不是谁家那小谁嘛，你当初还来我家吃过饭呢，你瞅瞅，一晃儿都这么大了。我说是是是。再或者，你就是那谁家孩子吧，和你爸长的一样，听说去北京啦，我还给你买过糖呢你记得不？我说是是是。但我能记得什么，我的那本书的前几章像是被撕了一样，留着一些没被撕干净的毛边儿，透着东北寒冷的北风，这就是我的回忆了。

所以你不记得很正常，你还不到记事的时候，你现在不记得谁也不怪你，就像我不记得曾经把我抱在怀里的乡亲是什么模样。不记得不代表不存在，我不能确定你的第一份记忆会是什么，但就在你记得你妈妈的体香和爸爸的脚臭之前，还有很多值得被记住的人，他们为了你成长还做了很多应该被记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