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
马超
前天夜里,梦见已故的父亲,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模糊。次日凌晨没有记下,隔了一天,记忆不再。想来后悔不迭。
点燃的烟一直夹在手中,忘记了它是用来抽的,一个劲地看着烟雾缭绕。脑子里一片空白,烟雾被空调的风吹到玻璃上,雾蒙蒙的,用纸巾擦拭,再转回头,手上的烟已燃完。忙的把它放在烟灰缸里,使劲拧了一下,不巧一阵空调的暖风吹来,缸内烟灰飞起,满桌子都是,眼睛一时睁不开。变成这样,真的就是一根烟的功夫。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有些事,一些人,都会随着时光变成过往云烟,或撒入岁月的长河,脑海里不留半点痕迹;或残留在记忆的港湾,时而出现,勾起回忆,却又飘忽不定,难以用记忆的线把故事穿起来。
用文字记载生命中出现的人,成长中发生的事,想来也是眼下着手要做的事。是的,的确很重要。
马超,他不姓马,只是一个村庄,喊乳名习惯了,想改都很难、很难的。就如我,回老家没有几个会喊我大名。就是在外面做厅局级干部的,回来依然会被乡人亲切地喊着乳名,甚至外号。其实,听起来很亲切地,非要人家喊大名,那也行,下次你回老家,乡人一定会躲着你。
马超聪明,聪明的一时找不出用什么好的词来形容。只是英年早逝,好多的聪明才智没有得到应有的发挥,想来挺可惜的,也很悲切。
马超大我三岁,也可能是两岁多,不在一个生产队,加上父母不记得我具体月份,比较起来,困难重重。认识马超,应该先从他弟弟马飞开始。马飞小时候爱和我一起玩,没事我就会往他家跑,慢慢的,我知道马超了,其实马超跟我哥哥是同学。马飞跟我一起玩了好几年,他不爱学习,鬼点子多,经常在我家吃住,父母很是喜欢他,我想这也与父母和马飞父母关系较好有关。马超的母亲在家招亲,所以我就喊她表姑,乍一听,好像是亲戚,她对我的确好。好景不长,马飞在11岁那年,邻居家盖房子,他在人家梁顶上乱窜,坠落下来,不治而亡。马超的母亲哭的死去活来,他的父亲疼得晕死过去数次,而马超恰逢中考前夕,那年,马超落榜。
我和马超真正相遇是五年级。他是复读生,我刚从四年级上来,且是一个新学校,是中心校,全乡最好的。按道理,我们都没有资格去读的,不是一个区(那会有区公所)。但校长是我们庄上的,所以我们庄很多孩子都沾了他的光,不管成绩好坏。马超虽是聪明,但第一年读五年级,看来没有用功,否则怎么会复读?他为了好好学习,索性住校,我跟他在学校住过一次,吃的是用大白菜和面条一起做成饭。校长给提供两间房子,专门给我们几个吃住。不过马超因为第一年就在这学校读,同学多,又和我不一个班,显得关系不是多密切。我选择来回跑,一天来回折腾几次,单趟离家就要2公里。凑巧,庄里有两个复读生,应该是老复读生,来去与我同行,经常在路上找茬欺负我,这样上学就耽误了。没有一次是能及时赶到课堂的,大部分去的时候班级正在上第二节课。
“报告!”我站在教室门口喊。
“在外面站着听!”老师不看我一眼。
一次回家路上,马超给我说:“你要好好学习啊,来早一些,不行的话,你和我住在学校。”可惜那会我没有听进去,我总觉得和他悬殊太大,人家是班级第一名,而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成绩。数学一落千丈,语文一塌糊涂。历史老师是校长兼任,他的课我从不敢缺,认真听讲,踊跃发言。他跟我父亲最要好,所以传到父亲耳朵里,我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小升初考试,原先庄子里的两个老复读生,一个在集市上卖布,一个没去考试。全校两个班级,考取不到十个人,我班四个正取,两个复读生,两个新生,而我名列榜首。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后期我也是很努力的。我和那两个欺负我的老复读生已分道扬镳,也是用尽浑身力气,某一天和那个爱打我的那个复读生打了一天的架,算是收尾。利用考试前一个月时间,拿起哥哥五年级时记的笔记本,不分黑白的背诵,知识一路突飞猛进,成绩就在决定性的考试中一举成名。
“熊孩子,挺厉害的,你太聪明了!”马超气喘吁吁跑到我家门口对我喊,“你考上了!”
我不敢相信。只是坐在家门口挑拣红薯叶子的母亲,脸上露出的骄傲,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中:“乖,马超,你不也考取了吗”。母亲转脸对着马超说,“俺家孩子要是考不上,那才怪呢,聪明不次于你啊。”
想来母亲一直很看好我的。
“我下午去送通知书,你帮我去送一份,好吗?”马超看了我一眼。
“好的,我跟你去送。”我还沉寂在兴奋中。
晚上放电影,我不像以往那样饭不吃就跑电影场了。这时候,全家都在厨房围着通知书高兴着,那晚我是功臣,大姐最高兴。
终于从家人的包围圈跑了出来,到了电影场,就碰到马超,我想这坏了。
“你说话不算话,以后不理你了。”马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把手上的瓜子壳往我身上扔。
我无语,我的确错了,没跟他一起送入学通知书,是不是乐极生悲?
读了初中,和马超不在一个班级,往来也就渐渐少了起来。三年的初中在一起印象很少,就是偶尔遇到,也是看到他在背诵课本、讲义类。还好,他知道我英语好,我们两个是一个英语老师,这老师经常在其它几个班里夸我。马超为了考验我,就爱让我背书给他听,我就爽快答应了,结果听得他目瞪口呆:“你真吊能,难怪人家说你聪明呢,看来我不如你呢。”我也不想理他,但又不敢得罪他,我揍不过他。
再后来,他读了师范,属于中专,我读了高中。读了师范,那个年代意味着脱离农门了,而读高中,还有一关高考呢。从此,马超和庄里其它在外读中专的人一起玩耍了。每逢寒暑假,庄子里篮球场都是那些读中专的才子,我屡次经过,只有加快脚步。
再遇到马超,那是他搬到县城,在另一所职业高中任教。马超英语很好,教初中英语好多年,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来职高后,教了高中英语兼班主任。
一番接风洗尘,吃的大汗淋漓,喝的东倒西歪,不亦乐乎。他的老婆是他读师范时谈的,马超那么聪明,又能言善辩,喜欢他的女人,不在少数。他老婆忠厚老实,和马超是掉了个。生个儿子,帅气中不乏灵气。开始来城里,他没有买房子,我们来往频繁,大都是喝酒。后来他买了一套房子,装修期间,我经常去帮忙参谋,离我家也就300米。这样不由得把先前失去的友谊又重新找了回来,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遗憾。
好景不长,不知怎么回事,他离婚了。这个消息还是他老婆给我妻子说的,当时我妻子还骂马超不是人,据说马超又娶了初恋,那女子离异带一个女孩。我没那么冲动,婚姻不是一劳永逸的,没了爱,分开也正常的,只是委屈了孩子。不管如何,我还要尽到礼节,请他们新婚夫妇聚了一次。新买的房子,马超没有给前妻,儿子倒是大方地给前妻了。这点不符合常规,传统意义上来说,儿子是传宗接代的,哪能轻易送走。马超不这样认为,他给我解释:“让我家你嫂子再生一个,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更帅气,要知道我家你嫂子当年可是校花啊!”
至于他们生了儿子与否,无从得知,我在另一座城市,很难听到他的任何消息。伴随着分开,曾经帮他借的钱,也就从未提起过。妻子说:“看来马超也有困难,不要再提钱了,权当他生孩子给了见面礼了。”我笑了一下,是的,只有这样想了,不过这见面礼太大了。
一次回家,听说马超到了另一座城市发展了。至于他的新婚妻子是否跟了去,他们生了几个孩子,我都没有问起。只是感觉有点失落,好像来家后少了一点什么,是记忆还是情感?
日子过得飞快,最后一次听到马超的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是的,他死了,死于心肌梗塞。死后负债累累。在马超去世前,他的父亲,也是入赘到他家的好男人,不知怎么回事,变疯了,然后死了。
马超死了,他的前妻带着儿子去了,哭得不成样子。事后听说,我难过好多天,从儿时到分手,情感起起伏伏,但总归是感情至深。马超还有一个小弟弟,在马超父亲去世的时候,没有来家奔丧,据说在服刑。
马超父母很好,人缘在庄子里好得很,而伴随着马超的离开,剩下马超的母亲一个人在岁月中挣扎,生死两难。马超的父亲生前爱给人家针灸、治疗骨伤等,属于友情相助;马超母亲,专门给人看看小病,也是免费。至于马超的小弟弟,现在何处,由于少了马超,也就断了信息。
行走间,时光,那么漫漫,每一段,都似乎是种重复和循环;时光,又那么短浅, 仓促的我们,总是背对着来处,偷偷擦干泪眼,再俯下身去,继续朝前赶。路程上发生的一切,都会深深刻在心间,却又被生活的琐事无形中给搅乱,部分已经丢失,残留的已是支离破碎。
那些过往,那个名字,总如一场不老的清风,穿过季节的栅栏,一次次,在我午夜的梦回中来去舒卷。忽近,又忽远……
马超,他的完整名字:王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