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城》〈2〉“变坏是什么感觉？”
〈2〉“变坏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我去她们教室找她，我们俩都念高二，但她在三楼，我在一楼。
她走出来，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问我什么事。
“复习功课。”
“你说什么？”她似是被吓到了一般，眉头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
“我找你去复习功课，挽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的神色渐渐冷了下去，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怎么样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管我？”
我愣了一下，是啊，我和她相识只不过短短一个晚上，有什么资格去管她？
她看着我茫然的神色，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你傻你还真傻。”
我微微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轻笑着，甩甩脑后的马尾。
“司城，我说，就算我复习功课，考个好成绩，也一定会挨骂的，你信吗？”
我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会？你考好了，家长和老师不都应该高兴吗？”
她笑而不语，让我站在门口等她，她拿着书从教室里走出来，对着那些探究的眼神视而不见。
“我们去哪里？”
“三号自习室吧，那里人少。”
她忽然笑了，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我。
“司城，你的这句话可会让人误会的。”
我啊了一声，回想起我刚才说的话，反应过来，脸羞得通红，侧眼看她。
明媚的阳光照到她的侧脸上，温暖而恬静。
对于许挽秋会在自习室出现，让许多人都惊掉了下巴，学校本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流言传得飞快，只是一个下午，几乎全校都知道了，好学生司城和坏女孩许挽秋在一起出现在一间自习室学习。
对于外面的流言我完全不知情，因为此刻的我已经想要去撞墙了。
“许挽秋，你上课的时候究竟在干什么？这可是最基础的知识了。”
她把书往我面前一推，双手支在下巴上，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手指在太阳穴上一点一点。
“上课的时候？我大部分都在睡觉呀，你知道我晚上很累的，白天不补觉什么时候补？不然我会有黑眼圈的。”
你可以不去的。
我很想说这句话，但又说不出口，我怕她会说我多管闲事，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将视线落在手中的课本上，又是一阵头痛。
“没关系，我们从头学。”
她笑咪咪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故意的，她上课其实是有听讲的，而且听得很认真，只是一边睡觉一边听，又不好好做卷子罢了。
因为下午我们两都有课，便收拾了东西回了班里。走在路上，总觉得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没有放在心上，回到教室，舍友一脸担心地坐到我的身边。
“你和许挽秋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帮她补习。”
舍友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可不能被她带坏了啊！”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等我开口，他就转身走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身影，目光晦涩。
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去同学家复习，可能会回来的迟一点。可能是我好孩子的形象树立的太过完美，他们没有丝毫怀疑，我叹了口气，果然，撒过一次谎，就会再撒很多谎。
将校服脱下塞进书包里，看着眼前人声嘈杂，灯红酒绿的“人间天堂”，我咬了咬牙，毅然决然的踏了进去。
和前两次一样疯狂的人在舞池里疯狂的舞动，失意的人坐在一边双眼无神，默默喝酒；来这里找乐子的人无一不是露着恶心的笑容左拥右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确实被吓到了，但现在我可以目不斜视，穿过人山人海到达我要去的地方。
“嗨！小帅哥，一个人啊？”就在我看到许挽秋并准备去找她的时候，一个画着艳妆，穿着超短裙的女人端着一杯酒贴到了我身上，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难闻气味。
我有些不适的往后退了一步，明明她们俩都画着艳妆，但挽秋却要比她干净许多，丝毫不是这些胭脂俗粉可以比拟的，她像郁金香，一朵美丽的，灿烂盛开着的郁金香，而她们，却像是在泥潭里滚过之后被喷上劣质香水的玫瑰，原本的高贵美丽无法再还原。
我推开再次贴上来的女人，说了一声抱歉，但她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端起手中已经沾染上了她的口红的酒杯，让我喝了它。
我已经有些恼了，但更多的是窘迫，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在我进退两难时，挽秋来了，一把将那女人推远，双手环上我的脖子，冷眼看着她。
“这个人是我的，你另找其他人吧。”
那女人不甘心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遇到这种人，你就应该直接推开，别傻站着！”
我点点头。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虽然也是香水味，但却很清淡，比那个女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对了，你怎么又来了？你这种好学生不是应该乖乖回家，认真学习吗？你家长不管你？”
“那你呢？”我反问。
她没说话，轻笑着看了我一会儿，松开了环着我脖子的手，转身坐到了吧台边，我跟着她坐到旁边。
“我这种人怎么可以和你们这些好学生比呢？我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好，没人管我是应该的。可你嘛，学校人人皆知的三好学生，成绩好，人好，没人管你怎么可能。”
听到她的这些话，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其实你很好的，我……”其实很羡慕这样无拘无束的你。
她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呵呵几声，没有说话，红色的唇轻抿了几口红酒，挑眼看我。
“司城同学，你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说我好的人。”她轻笑，“为了纪念，来，小帅哥，陪我喝一杯？”
我看着她，她美目中碎光点点，就像夜空中的星光，一点一点，美得不可方物，令人沉迷。我微微有些看痴了，但很快回过神来，将视线挪到她手中的酒杯上，拧了拧眉，用一杯普通的果酒换下了那杯红酒。
但愿灯光昏暗，她看不见我微红的脸，可事违人愿，她似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奇地站起身来靠近我。
她靠的很近，气息若有若无地传到我的皮肤上，麻麻的，我的上身微微后仰，她也同时逼近，娇媚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调笑般的神情。
“别在往后了，再往后就要从椅子上栽下去了。”银铃般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大窘，转过头，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喝下，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她的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你喝的这杯是我那杯哦！”
我愣住了，目光落在手中的杯子上，原本微红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红的发烫，她却在一边笑得不能自抑，趴在吧台上捂着肚子使劲的笑，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这样笑的挽秋，似乎才是真正的，活着的挽秋。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我瞬间就被吓到了，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她本来就是活着的，有生命的，有心跳的挽秋啊。
她缓过神来，泛着水光的眸子风情万种，我的喉咙一阵发干，转开视线。
“司城，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纯情。”
她喝了一口果酒，轻轻晃着脑袋，手指挑起一缕长发放在眼前打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又来了？你父母不管你？”
“我告诉他们说我去同学家复习。”
“哟，好学生也撒谎哦！”她笑，偏着头看我，“你又把那个问题给略过去了，既然你不说，就让我来猜猜，你是专程来看我的？”
我脸一红，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她却不笑了，目光炯炯的看了我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
我沉默，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不想这么美好的她堕落在这个地方，想劝她回头吧。
但还没等我想好答案，一个男人忽然来到她的身边，强迫性的将她拉下座位，然后将一杯酒塞到她的手里。
“华小姐，不介意陪我喝一杯吧。”
那男人很明显不怀好意，充满欲念的目光不断的在她身上扫视，我脸色一变，但看她似乎成镇定的样子，我也停下了动作，但我却忘了，有哪个女生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真正的做到镇定？
她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嫣然一笑。
“这位先生，我好像不认识你。”
“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来找乐子的？又不是什么清纯玉女，装什么装？怎么其他人能上，我就不能上？”
她脸色一寒，握着酒杯的手一急，但还是很好的忍耐了下去，可她能忍，并不代表我也可以，但还没等我过去，那男人的目光就投向了我，冷哼一声？“你就看上了这个小白脸是吧？连着两个晚上都陪他了。”
那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却一杯酒泼了上去，男人停下了动作，在脸上抹了一把，凶狠的看着她，“你tmd竟然敢泼我！”说着，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在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中不高也不低，周围也已经有好几个人看过来了。
这一巴掌，真狠。
我咧了咧嘴，左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下意识的去看她，她很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站着，眼中难得一见的闪过一丝慌乱。
这里发生的事很快就引来了安保人员，连拉带拖的将那个男人拉了出去，一位酒吧的调酒师走了过来，把一盒东西塞到挽秋的手里。
“没事吧，刚才那人应该喝多了，这种地方你也知道，乱得很，让你别来了，你又不听，唉！去吧，带你朋友去楼梯那抹点药，这人，打的真狠，如果真的打到你脸上怕是要好几天才能消肿。”
她点了点头，拉着我走到酒吧里面的楼梯口，看着我肿起来的半边脸，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将手中的药膏抹上去。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只是看起来有点夸张罢了，真的没事。”但可能因为动作太大，嘴角又抽动起来，我嘶了一声，瞬间闭上了嘴，她却因此笑了起来，用手弄了些药膏往我脸上一抹，我冷吸一口气，茫然的看着她。
“你个傻子，明明很痛还要逞强，你以为你是奥特曼，脸是铁的，怎么打都不怕呀！”她一边骂着，一边帮我抹着药，手下的动作却很温柔，但即便有药膏的凉意，也消不了我脸上的烫感。
“我，我自己来吧。”
“你别动！”她瞪了我一眼，又继续认真的抹着药。
我就呆呆的坐在楼梯上，感受着沉默安静的气氛。
“许挽秋，他刚才为什么叫你华小姐？”
“华落，那是我在这儿的化名。”
“哦。”
我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
“这种情况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
“那肯定了，刚开始的确挺怕的，但多了也就这样麻木了，只要我坚持不去，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夜觅的保安措施也挺好的，再说了，这里的女人那么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一个人身上。”
她说的满不在乎，我却心中发紧。
“那如果有人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对你动手呢？”
“我又不傻，我不会先跑吗？最多挨一巴掌罢了，不过，一般在这种情况下Anne会帮我的，哦，对了，Anne就是刚才给我药膏的那个调酒师。”
抹完药膏，她拍了拍我的脸，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这样了？”
我张了张嘴，干涩的嗓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你不用同情我，我自己选的这条路我知道我该怎么走。俗话不是说，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想要保住这一样，便必定要付出另一样。”
“我不是同情，我只是不想……你这么好，不该在这个地方荒废青春。挽秋，你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我想变坏啊，因为我想知道，变坏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那你感觉到了吗？变坏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却不想放过她，我想让她认识到，这样的生活，真的不适合她。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目光有一瞬间的飘忽，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感觉不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很喜欢。”
“你真的这样想吗？挽秋，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你的未来准备怎么办？就像现在这样虚度光阴吗？”
“不行吗？我觉得这样挺好。”
“许挽秋！”
我皱起眉，低低吼了她一声。
她转过头，轻笑着看着我。
“司城，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答应，以后我在白天会好好学习的，但仅限于白天，晚上我依旧会来这里。”
在经历了以后的时候，我想，此刻的她一定想在后面说一句，我会让你相信，并不是我考好了，就会让所有人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