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日:治国章、平天下章
第7日:治国章、平天下章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家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夫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译文】
所谓治国要先治家,假如他自己的家族没教化好,却想把别人的家族教化好,这是不可能有的事。所以君子在家里就受到了治理,国家的教育:对父母的孝顺可以服侍君王,对兄长的恭敬服从,可以服侍尊长,对晚辈的慈爱可以用于使唤民众。
尚书《康诰》说:“(爱护百姓)好像保护刚出生的婴儿。”诚挚的做事,满足民众,即使不能完全做到,也相差不远了。从没有在闺阁先学会养育婴儿,然后出嫁的。君主全家仁爱,整个国家便都仁爱;君主全家谦和,整个国家便都谦和;君主一个人暴戾贪婪,国家便会发生动乱。关键的地方就在这里,这就是所谓的君主“一言坏事,一人定国”的道理。
尧、舜作表率,带领天下人实行仁道,天下百姓跟着他们那么做;桀、纣,实行暴行,天下百姓也跟着他们那么做,统治者的号令与其做法相反,那么百姓不会听他的号令。所以说君子先自己做到,然后才能要求别人做到啊。自己能够戒绝那些过错,然后才能要求别人也戒绝那些过错,所以一个人假如自己不讲宽恕,却能够使别人明白什么是恕道,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啊!想治好国家必要先管理好自己的家族。《诗经周南桃夭》说:“桃树长得多么茂盛啊!桃叶长得多么繁实啊!这个女子嫁来了,可以让家人和和美美。”君主的家人上下和睦,然后才可以感化国人使之和睦。
《诗经小雅廖萧》说:”使兄弟之间和美美。”能使兄弟和美,然后才可以去感化国人,使之和美。《诗经曹风鸤鸠》:“他的仪表挑不出错误来,足以做天下人的表率。”只有当君主作为父亲儿子,兄长,弟弟的行为值得效法时,百姓才会效法啊,这就是所谓的治国要先治理好家庭、家族的道理。
平天下章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勿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娼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诺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为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译文】
所谓平天下先治其国是说,假如在上位的君子尊重老人才能感化百姓纷纷孝顺父母,在上位的君子敬重尊长才能感化百姓尊重长辈,在上位的君子能体恤孤寡那么百姓就不会背叛他,所以君子有测量合乎方正的方法。长辈上级处让我厌恶的事情我不会再用它来对待幼辈和下级;幼辈和下级处让我厌恶的事情,我不会再用它去对待长辈和上级;前边的人让我痛恨的事情,我不会再用它来对待后边的人;后边的人让我厌恶的事情,我不会再用它来对待前边的人;右边的人让我厌恶的事情,我不会再用它来对待左边的人;左边的人让我厌恶的事情,我不会再让他去对待右边的人:这就是君子测量合乎方正的方法。《诗经小雅南山有台》:“君子真快乐,爱民如父母。”百姓所喜欢的他也喜欢,百姓厌恶的他也厌恶,这样的国君就叫做百姓的父母。《诗经小雅节南山上》说:“巍峨的南山,山石层层叠叠地堆积,声名显赫的尹太师啊,百姓都看着你呢。”当政者不可以不谨慎,只要稍微有点偏颇,就会遭到天下人的惩罚啊。《诗经大雅文王》上说:“殷朝没有失去民心的时候,殷朝的仁政自然合乎天道。应该从殷朝的得失反照自己,永葆上苍恩赐的天命不容易呀!”所以说,得到民心就能得到天下,失去民心就会失去天下。
所以在上位的君子必须重视修养德行,品德高尚了,才会得到人们的拥护,就会得到土地,得到土地就会得到财货,得到财货,才会兴国富民。仁德是根本啊,财货是枝末,把根本当成无关轻重的东西,把枝末看成内在的东西,那就是在与百姓争夺利益,所以当君主把天下钱财聚敛来时,正是失去民心的时候。当君主为了在天下行仁道,把自己的钱物用于救济天下人,钱物虽然用完了,但天下人都来归附了。所以一个人违背礼仪地说话给别人听,别人也会以违背礼仪地说话给她听。财货以违背仁义的方式得到,必定也会以违背仁义的方式失去。《尚书康诰》说:“天命是不会总眷顾一个人的。”也即行善得天命,行恶失天命。《国语楚书》说:“我们楚国没有什么宝贝,只是把善当做宝贝。流亡途中,晋国公子重耳要去见秦王。舅舅狐偃(字子范)预先告诉他的应对词是:“流亡途中没有什么做宝贝的,只有把对亲人的仁爱作为宝贝。”《尚书秦誓》载有秦穆公的话,”假如有这样一个臣子,他很诚实,虽然没有其他的特长,他的心和悦宽舒,能宽容人:看到别人有长处,高兴得好像自己有长处一样;看到别人才得超绝,他内心里非常佩服,绝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的心胸宽广得足以容下贤圣,所以能保护我的子孙的江山和广大百姓,这对国家会产生多大利益呀。小人心胸狭隘,看见别人有美才就生嫉妒之心,甚至诽谤别人;别人的才德超觉,他就有意反对,有意设置种种障碍,使别人的才德不能为百姓造福,没有一点容人之量,这样的人难以保护我的子孙和黎民百姓,这对国家会产生多大的危害啊!所以人人会把这种危害国家的小人流放到四夷的地方去,不让它们居住在国中。因为只有仁人才能真正喜欢品德超群的人,厌恶邪僻的小人。见到贤能的人却不能去扶持他,扶持他时却不容得他处在自己的上面,这是轻慢。看到邪僻小人,却不能辞退他,就算辞退他却不能远离他,这是过错。喜欢人们厌恶的事情,厌恶人们喜欢的东西,这就是拂逆人的本性,灾害一定会降临在他的身上,所以说君子会遵循千古不易的大道,一定靠忠信来得到它,骄戾就会失去它。
生产财货用品也得遵循大道:生产劳作的人多,消费这些产品的人少,生产财货一定要快,消费财货一定要慢,那么财货就总会是充足的了。仁人利用财货发扬自身的品质,小人则却非法聚敛天下财货以供自身享用。没有听说过居上位的好仁,而居下位竟会不好仁的,从没听说喜好仁义,而他的事情竟然会不成功的,没听说不把天下所有府库财货当成自家的那样去爱惜的。孟献子曾说:“有四马拉车身份的大夫,就不该去管鸡猪类的小事;冬天能到河道采冰块儿,以便在夏天时寒尸行祭的卿大夫,就不该在饲养牛羊;有百辆马车的卿大夫不该再眷养为期搜刮民财的家臣,与其养这样的家臣,还不如养个偷捣府库的家臣。这句话说的是,一个国家不应该把财货当做最大的利益,而应该把仁义当做最大的利益,作为国君,却专以聚敛财货为目的,那就是受到小人的诱使了。这些人极其擅长聚敛财货,想要治理好国家的君主却让小人来居上位。那么必定会让一个国家灾祸丛生,就算有圣贤想加以挽救,也无可奈何了。这就是说,一个国家不应该把财货当做最大的利益,而应该把仁义当做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