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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129条:诚意是格物之主意,格物是诚意的工夫

2018-10-05  本文已影响33人  037c26111bb7

蔡希渊问:文公《大学》新本先格致而后诚意工夫,似与首章次第相合。若如先生从旧本之说,即诚意反在格致之前,于此尚未释然。先生曰:《大学》工夫即是明明德,明明德只是个诚意,诚意的工夫只是格物致知。若以诚意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为善去恶无非是诚意的事。如新本先去穷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荡荡,都无着落处;须用添个敬字,方才牵扯得向身心上来。然终是没根源。若须用添个敬字,缘何孔门倒将一个最紧要的字落了,直待千余年后要人来补出?正谓以诚意为主,即不须添敬字,所以提出个诚意来说,正是学问的大头脑处。于此不察,直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诚身,诚身之极便是至诚;《大学》工夫只是诚意,诚意之极便是至善。工夫总是一般。今说这里补个敬字,那里补个诚字,未免画蛇添足。(《传习录》129条)

《传习录》129条精读

蔡希渊问:文公《大学》新本先格致而后诚意工夫,似与首章次第相合。若如先生从旧本之说,即诚意反在格致之前,于此尚未释然。

朱子注解《大学》,分《大学》为经文一章,传文十章。首章经文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大学》八条目以“格物致知”为发端,而《大学》传文部分直接解释 “诚意”,却没有解释“格物致知”的文字,朱子认为“有阙文”,并根据程子之意增补此章传文:“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大学》首章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大学》从内外本末分疏出三纲领,从终始先后分疏出八条目。八条目从“格物致知”到“治国平天下”,正是分别一个先后次第。朱子为“格物致知”增补一章传文后,十章传文依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脉络而展开,正与《大学》首章八条目的次第相合。

阳明先生却主张“去分章而复旧本”,恢复《大学》古本原文。阳明在《大学古本序》中说:“大学之要,诚意而已矣;诚意之功,格物而已矣”。把“格物”作为“诚意”的工夫,根本不须增补一章“格物致知”的传文。

先生曰:《大学》工夫即是明明德,明明德只是个诚意,诚意的工夫只是格物致知。若以诚意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为善去恶无非是诚意的事。

《大学》虽然分一个本末先后,但如果不善于透过文辞来领会义理,就会陷于支离决裂,把内外物我辟为两截,心在内而物在外。认为先向外做格物致知工夫,再反求诸己,做诚意正心工夫。如此解读,格物工夫作为八条目之开端,就没有了本原,格物致知直接向外袭取,外心以求理,此正是告子“义外”之说。

阳明先生指出:“若以诚意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所谓“以诚意为主”,即是以“诚意”为格物的主意,把“格物”内化为诚意的工夫,最根本的目的是要合内外心物而贯通为一。

在贯通内外的基础上再去用格物工夫,格物就有了本原,向外的同时也是向内,故曰:“即工夫始有下落”。至于八条目义理脉络的展开,到底是“格物”在先,还是“诚意”在先,这并不重要。关键是要使得心、意、知、物做到内外本末一贯,从格物致知到诚意正心乃至修齐治平,八条目工夫才能实现前后终始一贯。

如新本先去穷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荡荡,都无着落处,须用添个敬字,方才牵扯得向身心上来。然终是没根源。若须用添个敬字,缘何孔门倒将一个最紧要的字落了,直待千余年后要人来补出?正谓以诚意为主,即不须添敬字,所以提出个诚意来说,正是学问的大头脑处。于此不察,直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

《大学》三纲八目分别内外、区分先后,只是方便设教,后人研读《大学》不能以文害辞,以辞害志。孟子曰:“以意逆志,是为得之”。

阳明提出“心即理”,“心外无理,心外无事”,主张“以诚意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正是要实现内外物我通透、先后终始一贯。一旦把内外物我决裂为二,又以“格物”为八条目的开端,格物工夫就会“务外而遗内”,如阳明先生曰:“如新本先去穷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荡荡,都无着落处”。

《传习录》102条,阳明先生谓学者曰:“为学须得个头脑工夫,方有着落。纵未能无间,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格物工夫以“诚意”为主意,“主意”即是头脑。不以“诚意”为主意,直接向外去格物,就会茫茫荡荡,都无着落处。工夫与本体相决裂,往而不反,与自家身心毫不相干。如《传习录》317条,阳明先生曰:“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

为对治格物工夫向外袭取之病痛,阳明先生指出:“须用添个敬字,方才牵扯得向身心上来”。敬以直内,添个敬字,其实就是以“诚意”为主意去用格物致知工夫。

阳明先生在《大学古本序》中说:“大学之要,诚意而已矣”。“诚意”是学问大头脑,《大学》正是把格物致知工夫合于“诚意”这个环节。如果领会到这一层意思,不须增补一个敬字,也不需要为“格物致知”增补一章传文。

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诚身,诚身之极便是至诚;《大学》工夫只是诚意,诚意之极便是至善。工夫总是一般。今说这里补个敬字,那里补个诚字,未免画蛇添足。

《中庸》说诚身,《大学》说诚意;《中庸》说至诚,《大学》说至善,两部经典之间有密切的联系。阳明先生对照《中庸》来解《大学》,目的还是要打通内外本末,贯通终始先后。

《中庸》20章曰:“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明善诚身”为工夫,此是“诚之者,人之道也”。“至诚”为本体,如《中庸》22章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所谓诚身之极便是至诚,即是通过做诚身工夫而逐渐复其性体。

阳明先生在《大学古本序》中说:“诚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诚意之极,止至善而已矣”。格物是诚意的工夫,通过格物来实现意诚。然而“诚意”本身也是工夫,还没有复其至善之本体。八条目之诚意,相当于三纲领之明明德,唯有明明德于天下,成就天地万物一体之仁,才是真正实现了“止于至善”。

《传习录》129条疏解

孔子开示曾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作《大学》,为了接引后学方便设教而分疏出三纲八目,但最终目的还是要阐明一贯之道。后人研读《大学》,需要以意逆志,以一贯之道来统率三纲八目。阳明先生诠释《大学》,虽然前后在文字表述上有所不同,但都是围绕由“博”反“约”这个主线进行的。

 阳明先生贬谪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大悟格物致知之旨,曰:“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阳明龙场悟道以后讲学提出“心即理”,“心外无事,心外无理”。

 所谓“心外无物”或“心外无事”,这个命题重点不是落在事物上,不是论事物之有无,而是说“心”之致广大。阳明先生从工夫论的角度说“心外无物”,“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所在便是物”,空间中纯粹的客观事物,根本不在讨论范围内。

说“心即理”,其实是要为格物致知工夫开示一个头脑;说“心外无物”,是要以“心”来贯通意、知、物,正所谓:“心、意、知、物只是一件”。心、意、知、物做到内外贯通,格物致知工夫就可以避免茫茫荡荡,都无着落了。或者说,“正心”把前面的格物、致知、诚意全收摄进来,八条目工夫就不会陷入支离决裂。

《传习录》第7条,阳明先生曰:“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唯有在内外通透、心物合一的前提下,才能直接以正心之“正”来解格物之“格”。阳明先生如此诠释“格物”,正与“心外无理,心外无事”相契合,看似诠释“格物”,其实是在注解“正心”。或者说,这是以“正心”来统摄格物、致知、诚意诸环节,实现了由“博”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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