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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 灵魂 (80)

2018-05-04  本文已影响91人  刘归真
[乡土] 灵魂 (80)

第八十章  她就是一颗流星

医院是什么地方?是让人想哭的地方;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很残酷的地方;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令人生厌的地方。人到医院里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侍宰的羔羊。如果有谁说生理卫生难学,到医院里就一定能学得好。

开刀手在你身上比划一下,然后一刀切下去,刚好,那块他想要的东西便被摘下,然后用针缝上,让人想起乡下做针线活的婆娘。昨天开了几十公分长的伤囗,医生早晨查房时,便用手使劲在后背拍拍就是两下,一点也不顾及病的疼与痛。

向医院一走,缺胳膊少腿的、疯疯傻傻的、病殃殃歪歪倒倒的,世上所有的不幸都一股脑儿地集中在这里,让人好不伤怀。自从母亲那次住院后,刘晓天就很厌烦这个鬼地方,曾下决心不再來,然而这不是他想來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地方。正如那死亡,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人生就是身不由已。不是因为自己,就是因为他人,医院是你人生里躲不开的地方。

这次是肾脏科,谢小巧住在肾脏科。刘晓天他们到时,医院还没有上班。

她住的这个病室里,有三张病床。郑必坚满脸倦色,他说她闹了一夜,刚刚入睡。

现在是什么样情况呢?刘晓天问。

肾脏综合症,郑必坚说:关键是又加病了。

唔,又加什么病?

严重肺部感染、急性胰腺炎。

肺部感染挂挂消炎水不就行了,谢红想得简单,刘晓天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这三种病,那一种病都是要人命的。不是简单消炎那么简单。

血没血透?

医生说,上午就要做。

只有血透过,她才会感觉上好一点。其它治疗要跟上去,估计有没要隔开用药的。

医生好象说过这样的话。

医院对她的病会没会诊呢?

今天会诊,据说有三个科室呢!

知道了,刘晓天看看谢红,笑了笑,装出一副轻松样:小郑,你早饭还没吃了吧,当他得到肯定回答后,便说,你去吃吧,还有人,你把他们一起喊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旁边一张床上,睡着一个三十多的青年,他面目清秀,看上去是在想什么事的样子,见刘晓天两个人进去,忙点,点头:今早才來的!

是的,刘晓天回应道:你是什么原因住在这里的,问完,他似乎又觉不妥,与人家还不熟,就问这个问题是否不妥呢!

青年人并没有在意他的感觉,很利爽地说:尿毒症。

这三个字,在刘晓天听来很沉重,可是这年轻人说来却很轻巧,没有一点悲伤。是这青年太深沉,还是这青年的感觉已麻木了呢。他不得其解。只到中午,刘晓天才在他母亲泣述中明白过来。

他是南京师范大学毕业,在S中学教书,去年才结的婚。今春便查出是尿毒症,妻子开始來过几回,后來到江南教书去了。这态度己很明显。

刘晓天很想知道,他怎么会有现在这种状态,于是他就讲了他的心路历程。

他曾一度颓废,想了结自己一生。老父老母就他一个独子,当然是悲痛欲决。面对突然白发的父母,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对父母太残酷了,不就是没了老婆么,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自私呢,他觉得老天没有叫他现在就去报到,自有他安排,自己应顺着这种安排去生活,而不是强行掐断。

于是,他便定期来血透,然后便教书,学校也照顾他,每周只安排五节课。他还写诗自娱,到今天为止,已有二十多首诗发表在不同刊物上。

好样的,刘晓天伸出右手,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谢谢!年轻教师用微笑回应了刘晓天的夸赞。他今天上午也要血透,但是他只有尿毒症,别的没病。所以叫到他时,他便起来一个人去了。

谢小巧不能自已走,郑必坚把她抱进血透室去了。刘晓天他俩跟过去看了。谢红眼泪直淌。刘晓天把她拽出来批评道:你这样不行,小巧见你哭,她会有情绪的,这对她百害无益。我想你如果想陪陪她,你还要硬起心肠,多说些坚强的话。病人本身心情灰暗,你再软弱,说些松神的话,那就完了。

可是,我一看到她浑身管子,心里就疼。

疼归疼,表面上还要给她以生的希望,刘晓天一脸严肃: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肺部严重感染,你看那片子,肺叶那里还有清楚,全在雾气腾腾中。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肺部感染了。还有那胰腺炎,肾脏综合症都很危险,照目前情形看,就等奇迹发生吧!所以情绪很重要。

今早那主任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今天要下病危通知书,刘晓天一咬牙,把真相告诉了谢红。

照这样说,不就没希望了么?

希望有,但是微乎其微,除非奇迹发生,你要在这陪,就照我这办,如果做不到,你直接打道回府。

我不回去,希望多陪陪她,照你这样说法,我更不能回去了。

也行,坚强些,我估计血透过,她精神或许要好些,但你也要做准备。病痛这恶魔会让她不拒绝死的想法,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说的就是这种时候。还有,病危通知书,人家下归人下,我们要做的,就是那个百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希望唉!

谢红坚持要呆下去陪她,刘晓天便一个人回家了。

到家时,刘舜成一切结束,正洗着脚:小巧的病怎么样?

凶多吉少。

啊,听到刘晓天的话,刘舜成吃惊地看着他:肾脏炎会严重到这步?

已经变成肾脏综合症不说,又有了严重肺部感染,胰腺炎,

这他妈的,要命啦!怎么会这样?刘舜成自然自语地走出院门!

三天以后,谢小巧终于没能创造奇迹。她走了。一个本來鲜活的生命,一个正应该旺盛生活着的年龄,就这样毫无眷念地走了。

在病痛的恶魔面前,什么好死不赖活,什么宁在世上捱也不往土里埋,统统是不成立的语言。或许世人会嘲笑持这种观念的人是贪生怕死,也不否认有这种观念的人的确是贪生怕死,那是还没有魔鬼在他生命里出现,生活一直是坦途中。如果生活中折磨多于幸福的时候;如果对生活的失望多于希望的时候;如果人活着的意义己经不存在的时候,那么还真的是生不如死。

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呢,丈夫、孩子、父母、兄弟姐妹,不,没有了,恶魔一刻不停地折磨她,她满心思都是快点死去吧的念头,那还有时间考虑所谓的亲人。如果你们真的爱我,就快点让我死去吧,我在天堂里感谢你们,我所有爱我的亲人们啦!

刘晓天从谢红的叙述中看到了小巧那最后的祈祷,她一定是这样子的,一个鲜活的生命最后只落得这个哀求的时候,安乐死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又有哪一个亲人下得了她在这生死关囗的断章,只有在感同身受的痛苦中,眼睁睁地看着她流尽最后一滴眼泪。

在这种时候,没有坚毅与顽强可以值得期待,人世间,有时候的不是人的表现绝大多数是活人自己的想象,或者说活人为了自己不良企图强加的,其实对逝者也是一种嘲弄、不人道与不尊重:。她在天堂看到自己被抽掉七情六欲灵魂的空壳躯体时,一定对人类表示了失望与不信任,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形象。

活着的人可恶,原本还说恩爱的丈夫,在最后关口洗了脚,怕影响新欢;那老爹在死者还没入土呢,便在门口放了一挂据说是去除悔气的鞭炮;那老奶更是端起一碗油菜籽,在屋四周密密地撒了几圈儿,说不让她再进家门。多么慌涎的念头,虚情假意在生与死之间瞬间暴露无遗。如果真有魂魄,你在你所谓亲人为你在世间举行的最后一场延宴的上空应该是恍然大悟,原來世间人情是多么地虚伪!

谢红与谢小娟们还念起在襁褓中的孩子,可人家己藏起来,那意思已很明显,算了吧,给在墓中终于安息了的小巧告个别吧!再见了。痛苦的灵魂终于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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