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尽头（六）
日子还是照常过，到了学期中，埋头于学业的章峻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如死水一滩的生活起了涟漪，而这涟漪都拜一位叫魏雪的学姐所赐。魏雪个性热情开朗，她是街舞社的社长，某天因无聊在篮球场上看别人打篮球，意外发现了章峻。她被他吸引了，也丝毫没有犹豫，上前问他的联系方式。
从此章峻开始了被追逐的生活。
不得不说，他很欣赏她，欣赏她自信大方的性格，欣赏她在跳舞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强劲有力。她就好像从一把枪里射出的子弹一样冲进了他的生活，带来了新的空气与体验，让他对生活产生了别样的感触。
但在爱情方面，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很坦诚的对她说出了事实，魏雪却一点都不生气，也不难过。她歪着脑袋笑望着他，等他说完之后，才说道，“你要听实话吗？”
“你说。”
“其实在我看来，我喜欢你跟你无关，你拒绝我那也很正常。只不过我还是喜欢跟你一起玩儿，如果我哪里对你造成了困扰，你一定要对我说。”
“不会。”章峻笑着摇摇头，“对我来说，你会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魏雪抿嘴笑了，她拍拍章峻的肩膀，“我挺喜欢你这种有话就说的朋友的。好吧，那我就只好努力不喜欢你咯。”
整个学期，魏雪都和章峻与吴军军黏在一起。这时吴军军已经偷偷和静静互表心意开始交往，但怕章峻听了生气，就没告诉他。直到放假之后，他们打算一起出去玩时，吴军军才支支吾吾的告诉了他。
“啊？”章峻看过去很惊讶，“你们偷偷摸摸交往了四个月居然都没告诉我？你也太不仗义了！”
魏雪也用拳头推了吴军军一把，“忒不仗义！罚你请我们吃冰淇淋！”
“你不生气？”吴军军问章峻。章峻现在和家里的关系还是不好，尤其是安安静静，他甚至只要看到双胞胎出现在五米开外，就会立刻转身而走。
“不生气啊。”章峻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还挺高兴的，毕竟当年你把初吻给了她。”
吴军军闻言耳朵红了起来。他蹦到章峻背上揪他的耳朵，“臭小子让你说！”
他们三个搭上公车，去往吴晓晓的学校。吴晓晓本来不打算去的，后来又突然想去了。这一整个学期，从寒冷到炎热，吴军军就没和吴晓晓见过几次面，通电话时她也总是很敷衍的样子。
“谈了对象就忘哥。”在车上，他对章峻说，“这就是吴晓晓的本来面目。”
章峻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车还没停下，章峻就远远看到了吴晓晓的身影。她靠着行李箱低头刷手机。校门口只有她一个，并没有看到徐晨辰的影子。
她瘦了好多，整个人看过去也没精打采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章峻忽然感到有些紧张，他已经三个多月没看到她了，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听到吴军军的喊声，吴晓晓抬起头来，没睡醒似的看了他一眼。
“快上车，我们去接安安静静！”吴军军喊道。
吴晓晓拎着行李箱上车刷卡，沉默无言的站在吴军军身边，没看到章峻和魏雪似的。过了一会儿，吴军军终于发觉了她身上的不对劲，“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吴晓晓摇摇头，“没有。”她又挤出一丝笑容，“我们去哪里啊？”
“去接静静啊。”吴军军皱眉看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
“徐晨辰呢？他不是也要去吗？”
“没有啊。”吴晓晓摇摇头，她把耳机塞到耳朵里，表示不想再说话。吴军军怀疑她是生理期了，到了下一站有人下车之后，他赶紧让她坐下，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感到有些心疼。
他看向后车厢，发现章峻的目光一直凝在吴晓晓身上，就连自己看过来也没发觉。
到了约好的地方，吴军军却只看到静静一个人。她说她姐不想去，这让吴军军有些吃惊。这两双胞胎平时都跟连体人似的黏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让连体人不再连体。不过他觉得应该是因为章峻。安安一定又跟章峻表白了然后被拒绝，不好意思再与他面对面，所以才决定不去了。
他们叫了两辆车。等车时，吴晓晓才察觉到章峻和魏雪的存在。她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们，嘴唇在炙热的阳光下白到几乎透明。
“这位是——”她看向站在章峻旁边的魏雪。
“哦，那是我们的新伙伴，叫魏雪。这是我妹，吴晓晓。”吴军军说道。
“你好。”魏雪十分大方的伸出手。
“你好。”吴晓晓握了握，觉得她的手热的发烫，而自己的手跟冰山似的。她匆促扫了一眼章峻，后者仍旧沉默的盯着她，她只好敷衍的打了声招呼。
吴军军、静静和吴晓晓坐一辆车。在车上，吴军军问吴晓晓是不是和徐晨辰吵架了，吴晓晓摇头否认。他便不再问，扭头和静静开始打情骂俏。吴晓晓望着窗外那些被晒蔫了的树木和草叶，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与它们差不多，也快蔫了。
直到晚上，他们才到达已预订好的旅馆。旅馆就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女生们住一间房，男生们住一间房，在这里玩两天就准备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这是他们第一次约出来玩耍，大家都很激动兴奋。把行李在房间里放下之后，吴军军提议去海边走一圈。有人在海边燃起篝火，唱歌跳舞，火焰舞动着青春的热情。吴军军首先与他们打招呼，混进了其中，等酒过三巡后，他才发现吴晓晓和章峻不见了。
他问魏雪，魏雪只是把目光转向另一边。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瘦一点的在前，高一点的在后，缓缓行走着，好像两只刚爬上岸的大海龟。
她变懒了——章峻心想，他找不出别的形容词去表现她现在的状态。她懒得说话，懒得笑，懒得注意身边的事物。她把自己关在一间无形的小屋子里，整日无所事事，好像只是在依着本能生活。
然而一到了家里，吴晓晓又活泼起来。这不禁让章峻怀疑之前的是不是都是他的错觉。她比从前更勤快，早上起得很早，打扫院子，准备早饭，和看门的大黄狗在路上追逐玩耍。她家院里和门口的小花园以及菜地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她甚至爬过篱笆栅栏，把双胞胎原先住的那个院子都清扫了一遍。
章峻出来的时候，听到她在喊他，紧接着几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砸到他头上和肩膀上，又咕噜噜滚到地上。他低头仔细一瞧，原来是熟透了的果子。
吴晓晓高高坐在树杈上，在树叶的缝隙中，他看到她得意又明媚的笑容。
他让她下来，说在上面危险。她没听到似的，反而换了个坐姿，边吃果子边朝远方眺望。
他来到篱笆栅栏旁，也爬了进去，仰头看着她。
“你快下来！”他喊。
“又没事。”她说，补上一句，“这么矮，就算摔下去也不会受伤。”
“你都这么大了，还爬树，跟小孩子似的！”话一出口，章峻忽然愣住了。他不喜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可不知怎的，它就自动从嘴里出来了。
“哦。”吴晓晓笑着看他，“谢谢您的批评。”
章峻感到有些挫败，他干脆坐下，懊恼的盯着鞋子看。
树上传来一阵窸窣声，吴晓晓抓着树杈站了起来。“从这儿跳下去怎么样？”她问。
“会受伤的！”章峻急忙站起喊道。
“你站那儿接我。”她指了一个位置。
他不同意，“你快下来！摔下来真的会受伤！”
吴晓晓不高兴了，她把果核朝他身上扔去，“我需要的是一起冒险的小伙伴，不是管东管西的哥！我已经有一个哥了！”说完，她松开双手，摇摇晃晃的勉强在树枝上平衡着身体。章峻急忙走到她预备落地的地方，张开双臂。
“那个女生是谁啊？”吴晓晓忽然问。
章峻愣了愣，“哪个？”
“叫魏雪的啊。”
“哦，好朋友。”
“好朋友？有多好？有你跟我的关系好吗？”吴晓晓顿了顿，又失落道，“应该比你跟我的关系好，毕竟我们很久都没见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要跳了啊。”她喊道，然后微微一蹲，朝他跃去。
他被她的假动作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背过身朝树下爬了。等落地，她才调侃道，“看把你吓的，我又不傻，真的从上面往下跳。”她把两粒果子塞进他手里，转身吊儿郎当的离开。
章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刚刚那一刻他真害怕，害怕的不是自己受伤，而是她受伤。他想象不出如果她受伤了，他心里会有多难过。
过了两天，吴晓晓的兴趣从打扫卫生转移到了做饭上面。她在某个平台上申请了个账号，开始记录自己从做饭小白转成大厨的过程。她从小就喜欢吃，但没想过要在美食这行发展。等她切菜的技术越来越熟练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真正喜欢的是做饭！
某天趁着她在厨房边做饭边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时，吴军军以及晓晓妈妈还有章峻聚在客厅里开了个小小会议。
“晓晓怎么了？”晓晓妈妈首先发问，“她这回回来很不对劲。”
“我也觉得不对劲，但她又不说。”吴军军说，“会不会是跟徐晨辰吵架了？”
他们齐刷刷看向章峻，章峻一脸茫然，“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问问吧。”晓晓妈妈说，“不过要小心一点，别太直白伤害到你妹妹了。”
吴军军答应了，他走到厨房里，围绕着吴晓晓正在刮鱼鳞的动作开展了一些毫无价值的讨论，然后才犹犹豫豫的问，“你和徐晨辰是不是吵架了啊？”
“啊。”吴晓晓头也不抬，“我们分手了。”
“啊？”吴军军震惊的看着她，手里的蒜掉到了地上。
“你出去！净添乱！”吴晓晓捡起蒜头，把吴军军赶了出去。
吴晓晓和徐晨辰分手的原因很狗血——徐晨辰那貌美如花的前女友生了病，回来找他寻同情，他心软了，再加上和吴晓晓在一起时的感觉越来越枯燥，便提出了分手。吴晓晓也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她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段时间来在徐晨辰面前演戏演的好辛苦，她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
分手之后她沉思了很久，思考着为什么她的初恋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后来她才蓦然惊觉，原来她对徐晨辰的感觉直到分手后也没有从好感发展成喜欢。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光确实很美好，但那美好是不纯粹的......
吴晓晓一直在琢磨那不纯粹到底是不纯粹在哪里，后来她越来越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她让自己忙起来，找一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她觉得她很成功，不仅忘记了徐晨辰，还发展了事业。如今她的粉丝已经有好几千了，她从他们的认同中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她不知道章峻在知道他们分手之后，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夜晚没睡着。她没注意到他的黑眼圈，更没注意到他时时望向她的眼神。她好像连他与徐晨辰一起，全部扔到了脑后。
但她虽然没注意到，但吴军军注意到了。某天在章峻家的院子里锯木头时，他忽然对坐在台阶上摆弄相机的章峻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妹了？”
章峻一个吃惊，价值几千的镜头差点掉到地上。
看他这样子，吴军军就知道了。他放下锯子，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为啥不跟我说？”
章峻垂下头，有些心虚。
“你要把我当好哥们儿，你就跟我说。”吴军军在他身旁坐下，“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没想过让你帮。”他闷闷道。
“那你就打算这么暗恋着啊？”
“......”
吴军军见他不回答，哼唧一声，起身要离开。章峻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问问我妹对你是什么看法啊。”
章峻就没用过这么快的速度，他几乎窜到了吴军军跟前，扯住后者的胳膊，“你别去！她本来就刚失恋，你又对她说这个——”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吴军军说，“这个假期么？”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玩，因为他第一次看到章峻这副样子。他觉得这可太神奇了，他就从来没把吴晓晓和章峻联系到一块儿，认为他们之间就跟自己和章峻之间一样，都是好兄弟的情分。
更别说章峻身旁还有个魏雪追着，他喜欢吴晓晓这事，着实让吴军军感到惊讶。
章峻沉思了半晌，终于说道，“好吧，我都告诉你，但你别跟她说。”他转身朝充作暗房的小房间走去，“你跟我来。”
吴晓晓觉得吴军军不对劲。首先是眼神，其次是说话，总是吞吞吐吐、意有所指，好像在对她暗示什么。吴晓晓琢磨过半秒，但因为太费解就放弃了。她现在除了动手做饭，任何需要动脑筋的事都不愿做。她觉得过去那些天她的脑筋动的太厉害，让她感到疲惫，她得让她的脑细胞好好休息下。
假期结束回学校的那天，章峻主动提出要送她。吴晓晓当时为他的主动感到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吴军军的表现——他就像只猴儿一样在对着章峻挤眉弄眼。
她答应了，觉得这没什么。如果换成以前的她的话，一定会非常紧张兴奋，还没出发呢，就开始费尽心思琢磨路上要说的话题。她完全把以前在章峻面前会很害羞的自己忘记了。
有时人的变化就发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连本人也无法察觉。如果她察觉了，一定会为自己此时无所谓的态度而感到诧异。
出租车停下后，吴晓晓习惯性的钻进了后车座，但随后章峻也钻了进来，十分坦然的坐在了她旁边。
吴晓晓冲他一笑，戴上耳机开始睡觉。音乐有魔力，逐渐将她的思绪带回了从前。因为章峻在身旁，所以她最多回忆起的是和章峻相处的日常。她记起了她对他表白的那一刻，顿时感到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从没有这么厌恨过去的自己，觉得那个自己又卑微又渺小，任由别人践踏她心中自以为伟大的爱情。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徐晨辰。这下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差点吐了。
别人都说，当对曾经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人失去了爱意之后，是不会恢复到没喜欢上他之前的状态的。会恨他，讨厌他，很少人能平等的做到像对待别人一样真心的祝福他。吴晓晓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么一种状态，她有些讨厌章峻，更讨厌徐晨辰，讨厌他们曾经拒绝她的样子。
她感觉到她在感情这条路上是失败的。
忽的，她又想起了魏雪。那个女孩子是那么明亮活泼，在人群中仿佛发着光。在章峻帮她撑塑料袋的时候，她停止干呕，直起腰，盯着他。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你为什么要送我？”她问，“是不是觉得我失恋了很可怜，你在同情我？”
“我没这么说。”
“但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不是。”
“你为什么不去找魏雪？”
“......？”
“你应该去找她，而不是在我旁边。”吴晓晓说，扯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气呼呼的看向窗外。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他现在坐在她身旁让她别扭极了，她恨不得他现在就离开。
司机在驾驶座大气也不敢出。
“那些信你还记得吗？”过了一会儿，吴晓晓又说。
“......你是指写给我的那些吗？”章峻小心猜测着。
“对。”她猛地回过头，“我都烧掉了。”顿了顿，“还有那些女生写给你的，我也都烧掉了。过去的我太幼稚，居然抱着那么天真的想法，跟个圣母一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她冲着师傅喊停车，又对章峻说，“以后别自作主张对我好，我没有那个福气，也不需要你的可怜。”说完，她一步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行李。
章峻不知道她怎么了，明明先前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又这样。他跟着她下车，两人在马路边面对着面。
“我不是在可怜你。”他说。
“你是不是可怜我谁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恶声恶气的说，“我也不需要你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我不缺哥，好吗？”
对于她翻旧账的行为，章峻愣住了。
“......反正就是这样。”说完，吴晓晓拦停了一辆车，连箱子带自己都塞了进去，“拜拜！祝你幸福！”
看着车子一溜烟在自己面前消失，章峻感到莫名其妙。他哪里做错了么？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没有。那为什么她突然这么生气？自从这次和她见面以来，她一直都表现的挺随和的，随和到甚至心不在焉。难道她的反应弧这么长，这会儿才回过头来发脾气吗？
想起她刚刚说拜拜两个字的神情，看来她还在记过去他拒绝她的仇，这个仇要怎么化解，章峻还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他开始后悔那时拒绝她了。
得知吴晓晓恢复单身之后，学校里那些曾蠢蠢欲动的男孩子又开始给她送花送早餐。吴晓晓从来不觉得自己漂亮，因为没人夸过她，只有徐晨辰说过，如果非要评分的话，那吴晓晓的颜值算是中上的。但就算他这么说，她也没放到心上，她觉得自己的外貌很普通，所以对于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子，她只觉得奇怪，因为她本身好像没有什么优点值得别人喜欢的。
她就是一条咸鱼。
不过咸鱼现在也有了理想——虽然回到了学校，但她在趁条件充足的时候，还是会为舍友做上一桌子好菜。章峻再一次见到她时，发觉她身上又有了些变化。她还是从前那副活泼的样子，可是活泼里面糅杂进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时大半个学期已经过去了，在吴军军的坚持下，章峻终于再一次站在了吴晓晓的学校门口。彼时吴军军刚知道吴晓晓对章峻表过白的事，他恍然大悟，难怪吴晓晓在某段时间里对章峻的态度冷而又冷。
他曾答应过章峻帮忙打探吴晓晓的心思，但后来章峻不让他去了。他对他说了那天两个人吵架的内容。“她现在连看到我都不愿意，心里一定很讨厌我，所以你不用去问了。”
“她讨不讨厌你，是她亲口对你说的吗？”吴军军问他。
章峻摇摇头。
“那就是你猜的咯？你不让我去问她，是不是你怕自取其辱？”
章峻不可置否，但他觉得这话太直白太难听了些。
“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对她就不是喜欢，你最喜欢的还是你自己。”
“并不——”章峻急忙说道，“我是怕打扰她。”
但不管怎么样，最终两个人还是并排站在了吴晓晓的学校门口。对吴军军来说，三个人之间的友情是他最着急修复的，他不想因为一些误会，就让曾经感情非常好的朋友们就此解散。
吴晓晓蹦跳了出来，站在他们面前。阳光很强烈，照得她微微眯起眼。反正从她脸上，吴军军看不出一丝异样，反倒是章峻有些别别扭扭的。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唱歌，唱完歌又在安静的马路上散步。吴晓晓对吴军军讲着学校里的趣事，偶尔也会和章峻说上两句。但章峻总是只回答一两个字，好像并不想就着那些话题聊下去。后来吴晓晓也不跟他说话了。趁着她去买水，吴军军问章峻，“你怎么回事？现在看上去是你讨厌我妹，而不是我妹讨厌你了。”
“我摸不清她的心思，她明明说过让我离她远一点，可是现在——”章峻的表情看过去迷茫极了。
吴军军叹口气，又摇摇头。这时吴晓晓回来了，她抱着三瓶水，递给他们每人一瓶。
之后聊的还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中间章峻有好几次想鼓起勇气问她现在状态如何，心情是不是好些了。但看着她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他又觉得不必再问。她总是这样，不管遇到多么难过的事情，过上一段时间，她就又能咧着嘴乐呵呵的笑。悲伤在她身上从来不会停留，反而是他，被牵扯在那片痛苦又懦弱的网中，挣扎不出。
不过在分开时，吴晓晓低声对章峻说，“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在意了。”
“嗯......”
“那是因为我在气头上，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吧？”她笑道，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仿若星辰。
吴晓晓觉得，人的成长大概就是这样吧！从充满占有欲的喜欢，到愤怒的嫉妒，再到宽容的祝福。她能体会到从这条由窄到宽的路上走过来的感觉，那么明显，那么敏锐，仿佛她真的用手拨开了那些扎人的荆棘。
同时她也惊讶的发现，对她来说，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从来不会消失。虽然它会被短暂的藏进心底最深处，但一旦到了某个时机，它就又会像气球一样飘飘荡荡的探出头来。不过她不会再为它感到困扰了，它变成了过去遗留在她心中的美好存在。
有时望着章峻，她会想，章峻和徐晨辰是不一样的。在她心里，章峻更像是一位神秘的精灵，他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从不会大哭也不会大笑。徐晨辰与他不一样，徐晨辰和吴晓晓更像，真是连一丝丝情绪都掩藏不住，这大概是他们那时会走到一起的原因吧！
可是表面之下，吴晓晓所有的美好和勇气都是章峻给予的。有时她觉得他就活在她心里，她为他赋予了一层不现实的形象。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在他拒绝了她之后，在他对她的态度变化了之后，她才会那么生气、那么难过。
但现在那层不现实的形象已经褪去了，她学会了用更加真实与宽容的目光看待他。他并不是精灵，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曾在她年少的时光里留下动人记忆的平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