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还是以朋友的名义,说了再见
“旅客朋友们,您好,从北京飞往东京的航班即将起飞......”
这已经是最后一次语音播报了。
一月的北京,早已飘起了大雪,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把头埋进了围巾里。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冬天。
你拿着我的行李箱,跟在我身后,像小时候一样,我时不时回过头看看你,你抬起头,笑了笑。我迈着小小的步子,一点一点地向安检口挪动着,离安检口还有一百米的地方,我听到行李箱重重拖拽的声音,你绕到我的前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
我把脑袋从围巾里拨出来,看着你有些急促而紧张的模样。当我还没反应过来,你把我拉到怀里,我清晰地听到你的心跳声,是热烈的,你侧过脸,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01
“程可可,你能走慢点吗?”你在后面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你总说我走路太快,你一个男孩子都追不上我。
从小到大,我一度怀疑,我们俩是亲兄妹,我爸和你爸是战友,想当年是一起扛过枪的铁磁,我妈和你妈是同学,从小一起追着港台四大天王,听着邓丽君长大的好姐们。
咱俩的关系,说好听点,是青梅竹马的好邻居,说俗气点,就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死对头”。
从小学开始,你就喜欢捉弄我,上课拽我马尾,害得我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把我的笔芯弄断,害得我考试的时候没有笔,急的哭起来......
这些结下的梁子,我都一一记在小本上,从小我就立下flag,长大了一定要让你“血债血还”。
所以,我故意走路很快,让你追不上我,就不会再捉弄我了。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并没有前段时间热播的《小美好》里的陈小希说的那样:好像整个青春里,都是我在追着你,但我知道,你一定在前面偷偷等我。
嗯,我不是江辰,我只是想走的快些,并不想等你。
最可怕的是,小学六年级时,我妈和我说,从小给我们俩定了娃娃亲,我当时嘴里咬着一口苹果,直接喷在我妈脸上。
我重度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人生将要和你捆绑一辈子,是何等的人生悲剧啊。
我开始试着绕开你,你还是习惯性地跟在我后面,一路小跑,拉一下我的马尾,满脸坏意的跑开。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在小学毕业结束,按照计划,当年小升初,是要考试的,不是按照户籍选择的。
我稳打稳算,你这个小学渣,怎么都不可能和我在一个学校。
一个暑假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自然,我的心情也格外舒爽。
开学前一周,学校开始分班,我用力地挤进人群里,在分班表上,找着自己的名字。顺序是按照小升初考试来排的,我心满意足地在前十名的名次里看到了我的名字,一个转身,好像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名次表最后一栏,那两个字好像自带了放大功能,格外显眼:姚远。
我的脑袋咣的一下,好像被什么利器砸了要害,有些晕眩。
看着你,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冲我龇牙咧嘴地笑,看到你,拿着书,又一次坐在我后面,我渐渐接受了现实。
是的,我们又成了同学。
02
初中三年,我们安然无恙,你继续上课睡觉,下课拉我辫子,而我早已有了目标,考上本市重点高中。
中考那年,我进入了理想的中学,而你,则花了赞助费上了高中。
我学了理,你学了文。
那一刻,我很开心,终于不用再每天看到你,再也不必被你捉弄了,如果可以,我当时一定会纵情高歌。
从小走路很快的我,自然跑起步来,也不在话下。
高二那年,老师说,这是你们中学阶段最后一次运动会,好好珍惜机会。
我报名了四百米接力赛,每天放学去操场和同学练习,回到家做辅助运动。每天放学,你都做在家门口的自行车上,手里捧着《灌篮高手》,满脸诡异的冲我笑:“腿那么短,还跑步啊。”
带着必胜的决心,我努力训练,一定要拿冠军,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比赛那天,我信心满满,我是最后一棒,也是最关键的一棒,我们四个姑娘穿着统一的服装,为了讨个好彩头。
跑道就位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你,我朝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冲我做着鬼脸。
枪声响起,姑娘们奋力奔跑,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虽然紧张,但我依然保持自信。接力棒传到我的手中,我一个健步,蹿了出去,向着终点发起最后的冲刺。
“乓”,我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我重重地跪在地上,给在场所有的同学们拜了一个早年。
我捂着膝盖,准备站起来,想着此时能否有一个帅气的男生把我抱起来,送去医务室,生情款款地看着我。(是的,我当时真的这么想)
正当我臆想时,一双宽大的手,把我拉起来,一个公主抱,解救了我。
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帅哥:“是你!姚远,你放我下来,多丢人啊。”
“不是我,能是谁啊,你暗恋的对象啊,别花痴了,除了我,谁会理你啊。都说了,腿短,就别跑,说准了吧。”
“姚远,你大爷的,都怪你这张臭嘴。”
姚远把我抱到医务室,这是我第一次和他靠的这么近,我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那么反感,可能是太疼了,我没再说话,也没再挣扎。
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原来这么长,臂膀如此结实,心跳的如此快。
他帮我拿着药,放学载着我,一起回了家。
那次之后,我对姚远,好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不再那么讨厌他,也不再躲着他。
高三那年,姚远问我想去哪上学,我说我想去北师大,我问他,他说也许去东北,他喜欢那里的冬天。
六月的初夏,我们走进了考场,在卷子上挥斥方遒,实现梦想。
中学六年,我们在打打闹闹中,告别了青春。
03
那年的暑假,姚远改了志愿,他没有去东北,而是和我一起去了北京,我问他怎么不去了,他说:其实,我有个喜欢的姑娘,也去了北京上大学,我这不也来了嘛。你懂的。
说起姚远呢,很奇怪,上大学后,并没有和他口中的姑娘在一起,一直单身。
大二时,我谈了恋爱,是我同班同学,鬼使神差的在一起,我们和很多情侣一样,从最初的喜欢,到热恋,争吵,怀疑,最后分了手。
分手那天,我喝大了,还是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喝大。晚上,我坐在马路牙上,掏出手机,一个手滑,清空了电话簿。我凭着记忆,按下了一串号码,也不知道是谁,电话通了,是姚远。
“哪呢?出来,喝酒。”
“我在床上缠绵呢,你这是几个意思啊,喝酒了?”
“缠绵呢?那不打扰你了,姐姐我分手了,别气我啊。”
“在哪呢?”“学校门口的大排档......”我挂了电话,脑袋昏沉沉的。
“不会喝,还喝,和小时候一样,逞强。”我抬起头,隐约感觉是姚远的声音。他扶着我,向学校里走去,睁不开眼睛,他声音很小,但我清楚地记得他说了一句话:“程可可,没人要你,我要。”“你大爷的,谁要你可怜,我才不要你呢。”
那天起,我俩第一次如此默契的,选择忘记了那晚的事情。
我们依然保持着每周一次好友聚会的习惯,只不过,我再也没有带过男朋友出席,而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姑娘。
姑娘是姚远的学妹,追了姚远一年多,他们公布关系的那晚,我打了电话给姚远:“恭喜恭喜,终于修成正果,对人家姑娘好点,不是所有的都像我这么完美。”
“好。”姚远只说了一个字,挂去了电话。
电话这头,我哭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习惯身边有他的存在。
那个每天跟在我后面,拽我头发的,那个会每天给我买早餐,有时会在里面挤上一团芥末的坏男孩。
当我听说,他要去东北上大学,他有了女朋友时,我会有些不开心。
我发现,我开始喜欢他,但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有些话,还没说,就已经错过。
大四那年,我准备去日本留学,毕业聚餐那天,姚远跑到我们学校,他喝的很多。
我接了他的电话,穿着睡衣下了楼,他什么也没说,看到我,把我揽入怀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就这样,待了很久。
04
毕业后,姚远留在了北京,毕业一年,他分手了,毕业两年,他换了一份新的工作。
这是我在日本的第三年,今年冬天,妈妈脑溢血,我从日本赶了回来,在医院里,遇见了姚远。
他从北京回来,看望我妈妈。
安顿好母亲,我们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了下来,聊了聊现状,知道他在北京过得不错,我很开心。
母亲的病控制的很好,父亲把她接回了家休养,我也要回日本了。
老家没有机场,我要从北京转机。姚远正好顺路回北京,准备送我去机场。
下了地铁,姚远拉着我的行李箱,朝着机场走去。
我走的很慢,时不时地回过头看看身后的他。
“旅客朋友们,从北京飞往东京的航班即将起飞......”耳边再次传来广播的语音提醒。我知道,我该走了。
我坐在位子上,看着窗边的云,看完姚远塞给我的一封信,慢慢闭上眼睛。
脑袋里是刚刚他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程可可,我在你行李箱最外面塞了一封信,上了飞机再看。”
飞机缓缓地起飞,外面飘起了大雪......
05
程可可: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我想说,你走路还是那么快,但不是我追不上你,只是我喜欢跟在你后面,看你马尾甩起来的样子。
我想和你一个班,但我成绩不好,只能偷偷努力,幸好,我们一直是同学。
看你摔跤,我忍不住去抱你,怕你疼,我借胳膊给你咬。
你分手喝多的那天晚上,我想和你表白,但觉得太乘人之危,你说你不要我同情你,我不是同情,我是心疼你。我想拿着砖头去拍那个不知道好好珍惜你的人。
大学前,告诉你我因为喜欢的姑娘而去的北京,那个姑娘就是你。
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也不想再错过你。
我没有那么自私,等你学业结束,我会等你。
姚远
飞机落在东京成田机场,我拿出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电话通了:“姚远,你大爷的,知不知道国际长途很贵的。等我回北京,好好补偿我,一辈子。”
你在那边笑了,我又一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你笨啊,不会发微信吗?”
我大步向机场外走去,天边有一抹久违的阳光,打在我身上,很温暖。
后记:我和你,最后,还是以朋友的名义,说了再见。以新的身份,开始了我们的新生活。
你好,我是羊达令,一个会唱会画会写的轻度女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