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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活

2023-04-15  本文已影响0人  书生已老

工人的生活状态是做工,农民的生活状态就是干农活。农活的含义很广,我在农村居住了一辈子,也干过许多农活,归纳起来,不过是耕、耙、挖、锄、薅、挑、割、打等。

一茬庄稼收了,地要翻过来,赶着牛去耕。牛在前面拖着,犁铧被泥土擦得亮闪闪的。农人一手扶犁把手,一手举鞭子,嘴里喊着“嘚嘚”“亚亚”,半是指挥,半是提醒,时高时低,波澜起伏。靠左走喊“嘚嘚”,靠右走喊“亚亚”。牛耕田慢了,鞭子舞在空中,打个响音,呵呼一声。只要牛不故意偷懒,即使有呼喝,也是带着爱怜和温柔的。有些土地板结,难犁,挣得牛脖子伸长,鼻孔里呼出两道热气,耕地人得弯了腰,紧紧压住犁,让犁铧吃进泥土,这样就很费力了。以前是两头牛,一根轭,肩并肩,配合着耕地。母牛、老牛、瘦牛也可参与其中。后来改为一头牛耕地,一定要用胖耿耿的牯牛,膘肥体壮,力气大。现在,牛耕已经退出农村田野,让位给了小型或大型旋耕机。小型旋耕机,即使在果园里,枝遮叶拦,也能旋耕自如。广阔的田野,大型旋耕机,轰轰吼叫,纵横驰骋,大显身手。

耙是什么样子,现在许多年轻人不知道。四块方木,做成一个长方形,方木上安装了两排匕首那样风锋利的耙齿。夏初的日子,栽秧雨落下来,一田一坝白茫茫的。牛把田犁过来,一沟一沟,高高矮矮,不适合栽秧,需要用耙来把田耙平整。耙在泥水里运动,有相当的危险性,耙田的人必须技术熟练。一只脚朝前,一只脚在后,呈八字形紧紧踩在方木上。一个铁扣环,拴了绳子,耙田的人牢牢拉住,拉紧,保持身体平衡。来来回回,指挥着牛劳动在在田水里。相对来说,耙旱地比较容易些,因为稳定性大,耙地的人站在上面,不那么费力。但也要小心,毕竟脚下的铁家伙一点情面也不讲,它可以把土坷垃划碎。耙地人若是失足,后果不堪设想。

最难挖的是蚕豆地。夏秋稀泥,经了冬春的风干,板结、龟裂,形成大个大个的垡子。我们地方又是酸白泥,干涸后坚硬得很,垡子还掉底。所谓“掉底”,就是垡子和下面的土壤紧紧粘连着,不分层,锄头挖下去,岿然不动。板结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举起特制的锄头挖下去,落在泥地上,像錾子凿石一样,发出钢音来。加上掉底,挖豆田是最苦最累的农活了。一天挖下来,手指震裂起血泡。血泡磨破,一握锄把就钻心地疼。由于体力付出太大,收工回到家,坐在草墩上,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喝口白开水。但明天你还得出工干活呀,不能停下来。大家都这样,忍着耐着,你是妈妈养的,别人也是妈妈养的。能怪什么?怪自己是农民,不是机关干部,不是捏笔杆干吃饭的人,命就是这样。在没有拖拉机犁田的年月,生产队的豆田全靠人力,一锄一锄挖出来,何其艰难,汗水落在地上摔八瓣。

包谷长到半尺高的时候,锄草就开始了。包谷的一生,农民要给它锄三次草。据说锄过三次草的包谷棒子,顶尖上的颗粒会成熟。杀了马虎只锄一次两次草的包谷,顶尖部分的颗粒是瞎的瘪的。我没做过实验,不知道这条经验在理不在理。农活里,锄草是轻巧活计,快一点慢一点都可以,只要把草连根铲除,让太阳烤,失去生命力,不在地里和包谷争抢土壤肥力就行了。男男女女的农民,劳动在一起,一边锄草一边说话,一边锄草一边打趣,一边锄草一边唱歌,像享受生活一样。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干农活也一样,有轻的重的,相互调剂。

薅,稻秧插在水田里,一个月左右,就要薅草了。这个时候,稻秧活回来,开始拔节长高,颜色由于枯黄变成绿油油。稻秧长,水草也长出来。别小看这水草,夏天气温高,雨水充足,生长环境适合。如果不把它薅除,几天功夫就长了威胁着稻秧。特别是鸭跖草,根伸进泥水里,一片一片椭圆形的叶浮在秧水上,或黄色或绿色,和稻秧抢夺生存的营养。得趁着鸭跖草刚刚长出,立足未稳,赶紧把它薅除掉。“薅”字从女,最先应该是女人干的农活,只是到我记事的时候,女人男人都下田薅秧去了。除草剂普及的今天,农民不再薅秧了。

我观察过,乡间的农民胸肩和腿部肌肉发达,腰板结实,原因是什么?因为经常要挑东西。挑着粪肥爬山,挑着稻谷走过窄窄的埂子,挑着包谷从地里回来,到煤炭山去挑煤,一天到晚,来回走四五十千米。挑来挑去,习惯了,进城赶个街,箩筐拿来,一个箩筐挑着幼小的儿子,一个箩筐挑着幼小的女儿,把他们挑到街上去吃碗米线。我的少年时代,中国还处在现代化前夜,肩挑手拿是最基本的劳动方式。中印发生边界冲突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弹药要靠牦牛驮到阵地上,食品要靠藏民背着挑着送到前方。

割麦子,割豆子,这是很典型的收割。三月间,天气又热,农民们头上戴顶白色圆盘凉帽,弓着腰,一只手挽了麦秆,一只手用力拖动镰刀,嚓嚓,嚓嚓……一丛麦子倒下,再一丛麦子倒下。一片麦子倒下,一坡麦子倒下。腰酸了,腿僵直了,直起身来喘口气,用衣袖擦擦汗,继续弯腰割麦子。收割蚕豆和收割小麦是一样的,只是蚕豆叶枯了,一动刀就有灰尘扬起来,吸进鼻孔,落在眼眶和鼻凹处。收工的时候,走在路上,一脸一嘴都黑了,像个非洲人似的。

稻子成熟,割倒晾晒在田里。干了,扛着掼盆去,掼盆的四只角前各站一人,高高扬起稻拢子,砸到掼盆边沿上。嘭一声响,紧接着是快速的嘭嘭几声响,稻草丢一边,稻子窸窸窣窣滚到掼盆里。掼稻子,是收大春作物的标志。收小春,需要拍打。蚕豆挑回来,铺在场院上,男男女女举着连枷,你起我落,我落你起,噼噼啪啪打下去。那节奏是分明的,仿佛大合唱。于是啊,豆粒和豆秸分开,豆粒是豆粒,豆秸是豆秸。豆粒装进袋子扛到仓库里,豆秸堆在场院上,粉成康灰充作牛马猪的粗饲料,收打小麦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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