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分的客人
图 | 来自网络
1
“喂，摘了一大篮栗子，拜托客运站的司机给你们带过去了，记得去拿啊。”
周六的早上，春菜接到这样的电话，是在家乡的爸妈打来的。
爸妈前一天搬了梯子，两个人配合，敲落了许多的栗子下来，用了一下午的功夫，直到天黑，才把尚未风干的栗子逐一剥开，据说母亲的手被板栗壳刺到，被染绿的手在水里洗了许久。
“也真是的啊，那么费劲的事干嘛要做呢，要吃多少这边都买得到啊。”春菜忍不住抱怨，嘴上虽然是这样说，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哪。
春菜刚刚出嫁变成新媳妇，离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丈夫茂田待她非常和善，尽管如此，春菜还是非常想念家乡。
家里的果树还是几年前种下的，那时春菜还是一个小女孩子，在一个刚刚有点春天气息的天气里，太阳刚刚升起，爸称赞说真是一个好天气啊，让人不由得想做些什么。爸买来栗子树苗，三个人说干就干，爸挖坑，春菜浇水，妈给树苗封土，门前挨着水塘的一片空地，半天的功夫就立起了五六棵细细的树苗。
“光秃秃的，才像个手指一样粗，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果子啊。”春菜说。
“慢慢等啊，很快就会长大结果的。”
距离栗子树种下已经第五年，今年栗子树枝刚垂下白色花柱的时候，妈妈就打来电话兴奋地告知，栗子树已经开花了啊，想必是今年要结果了呢。
第一颗栗子落下的时候，爸特意拍了照片发来，看这刺刺的一团是什么。
2
吃早饭的时候，春菜告诉茂田，捎来栗子的是傍晚最后一班汽车，会停在站前茶屋门口等待，已经跟司机约定好，下班记得去拿。
茂田干脆地答应说好， 爸送来的栗子肯定会非常美味。春菜说那是肯定的啊，两个人甚至开始商量起要怎么吃栗子，做什么口味的，是盐焗还是糖蒸，或是晒干栗子粉做点心。
茂田上班走后，春菜做完厨房里的事情，走到后院的仓库里，竹篾做的细筛满布灰尘，研磨杵、竹簸箕等一应工具都需要好好地清洗，春菜在厨房里洗洗刷刷，一边小声地哼起歌来。
一天很快过去，晚霞染红半边天的时候，春菜早早地等在院门前的通道旁，等啊等啊，平常这个时候茂田应该已经下班了啊，春菜有些着急了，又过了一会儿，丈夫出现在视线里，公文包放在车前的篓里，后座上空空如也，咦，说好去取的栗子呢。
还没等春菜开口，已骑到眼前的茂田气喘吁吁地开始抱怨：“哎，你也是，怎么拿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哪，害我白白跑一趟。”
“哎？”春菜被说的云里雾里。
“说你呢，你不是已经收到栗子了吗”
“我？没有啊。”
这回轮到茂田瞠口结舌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茂田在站前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带着栗子的汽车，四处打听的时候，茶室老奶奶说一个小男孩来取走了一篮栗子，应该是你们的吧，说是受春菜所托，帮忙带回去。
小男孩？我没有见过什么小男孩啊，更别提拜托取栗子了。
春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怎么回事，茂田叹一口气，唉，看来是找不回了，真是没口福啊。
可是那么一篮由爸妈亲自采摘、挑选的栗子，就这么丢了，真是可惜，春菜和茂田心里瞬间想到爸妈听到消息后肯定会一脸的失望，异口同声地说：“不能告诉爸妈。”
嗯，就说栗子非常的好吃。
可是，来自家乡的栗子，春菜是多么热切地盼望着啊，如果吃到香喷喷的来自家乡的栗子，肯定会非常的幸福，竟然就这样没有了，若不是怕茂田笑话，春菜简直要落下眼泪了。
3
没了栗子，两个人都无精打采，春菜随意蒸了些青菜，做了蜜豆粥，饭桌上，静默无语，只听见对方“咯吱”咬菜、“呼呼”喝粥的声音。
“咚咚”、“咚咚”，这时，好像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这么晚会有谁来呢？
茂田起身，说：“我去开吧。”
春菜跟了出去，月亮初上，院子里笼上一片白色，茂田已经开了大门。
“您好啊。”
门外赫然站了貌似一家人的三个人，一对夫妻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小男孩还拉着妈妈的衣角，说话的是孩子爸爸，圆圆的眼睛里洋溢着热情的笑意，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
“我们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今天特地来拜访的。”孩子爸爸笑着说。
原来如此，茂田和春菜急忙说道：“非常欢迎，那就快进来吧。”
茂田给客人让座，孩子爸爸急忙摆手：“实在是羞愧，其实今天来最主要是道歉的，真是十分抱歉啊。”
春菜和茂田对看一眼，满脸疑惑，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孩子年幼不懂事，在车站取走了您的东西，是一筐栗子，我们发现后已经责骂了他，可是已经被孩子吃了一些，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小男孩父亲满脸通红，一直搓着手。
春菜这才看清小男孩父亲手里拎的东西，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一篮栗子，剥得干干净净，粒粒饱满。
孩子妈妈拉着，温柔地说：“快跟叔叔阿姨道歉啊，你不是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吗？”
小男孩拉着妈妈的衣角，本来低着的头抬起来，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春菜：“对不起阿姨，还请原谅我”。
本来还气鼓鼓的春菜，听了小男孩的道歉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了，只好说着：“啊，没关系，没关系。”
茂田看春菜的脸色缓和了些，急忙打哈哈：“还没吃饭吧，一些吃些吧。”
春菜说：“是啊，有蒸菜和蜜豆粥，一起吃些。”
一家三口竟没有推辞，欢天喜地地说着好啊好啊，真是感激不尽云云。
4
“恰巧今天刚烤了松子蛋糕，想着也给您带来尝一尝。”孩子妈妈变魔法似的，从身后的袋子里取出蛋糕，笑吟吟地递上来，烤得焦黄的表层覆了一层密密的松子，透出蜂蜜浓浓的香味。
春菜接下礼物，不由得赞叹：“您真是有一双巧手啊。”
小小的餐桌旁坐了5个人，一下子显得十分拥挤，却也有一种别样的热闹和温馨，春菜端上更多的蒸菜和蜜豆粥，一家人忙不迭地说着：“打扰了。”
一边大快朵颐，只是简单的蒸菜和蜜豆粥，小男孩一家却吃得如此香甜，春菜忍不住感动了，改天做些盐焗栗子送他们吃好了。
小男孩吃饭的间隙，舔了下自己面前碟子里用来吃蒸菜的醋，应该是耐不了酸，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春菜本来想笑的，结果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
小男孩的脸，圆圆黑色的眼睛，长长的胡须，灰色的小小的耳朵，毛茸茸的脸。什、什么，春菜揉了揉眼，映在眼里的分明是一张小男孩的脸，刚才，应该是看错了吧。
多了三个人帮忙，锅子里的饭很快被吃得一干二净，茂田与小男孩的爸爸聊得很是投机，开心极了，还难得地找出烧酒，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根本停不下来。
已经夜深，春菜屋子里还亮着灯光，传出笑声。小男孩一家告辞出门的时候，茂田两个人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了，男孩爸爸胳膊搭在茂田肩膀上往外走，踉踉跄跄，嘴里还说着下次一定来我家之类的话。
男孩妈妈很不好意思地说：“啊呀，真是的，太失态了，还请见谅。”
春菜摆摆手：“没关系，他们确实很高兴呢。”
院子里笼上一层朦胧的月色，像下了一层早霜，男孩一家三口弯腰鞠躬，男孩儿妈妈微笑说：“承蒙款待，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晚上。”
男孩儿爸爸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脚，急忙爬起来时，衣服后襟挂住门闩，咦，春菜睁大了眼睛。
从那衣服的后面，露出一条深棕色、毛茸茸的尾巴，分明是一条松鼠的尾巴，只一瞬间，嗖，那条尾巴缩了回去。
男孩儿妈妈急忙走过去搀着，眼神透着点慌乱，春菜急忙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说着：“啊呀，小心点。”
5
“哈哈。”春菜笑起来。
茂田问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春菜在说，栗子失而复得，松鼠一家的拜访，这平凡的一天竟然十分开心。
转身回屋，茂田喝了酒沉沉睡去，春菜收拾起杯盘狼藉的厨房，把椅子推进桌子下，不经意看到男孩一家坐过的椅子上，赫然几根褐色的绒毛。
啊，果然是松鼠啊，春菜转念一想，笑起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开开心心的就很好啊。
把栗子放进冰箱的时候，春菜想，明天要做盐焗栗子，要早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