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的忏悔(四十六)
接到敬老院长的电话,王生赶紧叫上小胡去办手续领支票。
王生叫上妹夫驱车赶到小胡家里,叫上小胡一同到镇上去领支票。直到这个时候,小胡不再掩饰他已经领了第二笔款项的事实,他“嘿嘿”笑着,以此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妹夫自然有些生气,看那神气似乎要一口吃掉小胡,就连小胡给他们倒水的手都是颤抖的,有那么好几次都把水撒外面了。满脸堆笑,又是沏茶,又是递水果,满屋子都被尴尬窒息的氛围笼罩着。
对这一点王生倒是挺满意的,他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矗在那里,让小胡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是做作,不自在,一种僵硬的皮笑肉不笑挂在脸上,连那呼吸都是异样的。
这种压力也让王生有些窒息,他在想着再有半个小时,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再也不会对这件事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大脑一刻也不停地在想着对策、而今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他从此可以卸下这幅精神的盔甲,轻装上阵了。
到了敬老院长的办公室,看样子他知道这中间可能会有争执,于是就索性把支票和需要签字的那一套手续全都拿到办公室现场办公。他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把个王生崇敬的如同财神爷似的,倒像是王生求他办事似的。
小胡一看这阵仗,啥话不说,速速按照敬老院长的要求签字画押,一切办理妥当,敬老院长一直能把他们送到楼下院子里。
王生和妹夫拉着小胡直奔瑞信银行,现场取出现金十二万多,小胡现场递给王生和妹夫一大捆十万元,外加一万元,用一个黑色塑料袋提着直奔市中区的中国银行,把全部11万元存起来,等着英子回来再做定夺。
这一天王生非常高兴,这是他除了上次小胡转给他的28万,那只是赚了一个帐,没见到一分钱。这一次却是现金,提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在想着,假如有歹徒来抢钱,只用那钱砸他的脑袋,一定能打晕他。
他想邀请妹夫去喝两盅,妹夫却似乎心事重重的一点也不开心,说他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王生也不勉强他,把他送回了家。
一时间王生的账户上又躺着22万多元,两口子为这笔钱如何使用发起了争执。
英子坚持要把这笔钱继续投给那个房地产开发商,“三分钱的利率,那可了不得啊,多好的生意也没有这么好的利润,放给管总这就对了!”
王生却坚决不同意,他觉着钱放到给管总已经不保险了,从管总兑现半年利息不利索的迹象。他能判断出,他在用新吸纳的资金还其他放贷人的利息,玩着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游戏,得赶紧找个借口把资金撤回来,还有这22万他要马上寻找项目把它投资出去,让钱生钱。
为这事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各执一词。王生就以最近一桩高息集资揽储破产案说事。他认为这样的事根本长不了,破产只是迟早的事。他之所以敢冒着资金会被管总侵吞的风险,是因为他笃定管总这里有房,万不得已的时候抵顶房产就是了。
当然谁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那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时候才会执行的下下策,如今管总的资金链已经断裂,他已经维持不了几天了。最为明智的做法就是撤资,舍此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王生还建议英子就以要在老家给老人建新宅为由把那96万要回来,第六感觉告诉他,管总那里已经出现大问题了。虽然钱撤回来一下两下还找不到出路,那就还给银行也好啊,总比等到管总破产了再顶房强啊!
英子想想也有道理,就给管总打了电话,那边管总只是支吾着,只说给他点时间让他再想办法。王生敏锐地判断到管总的资金已经出现问题了。
这事就一直这样拖着没了下文,直到半年时间到了的时候,英子又一次催要利息的时候,管总终于穿帮了,18万的利息只给了他们10万,还是拖了一个多月之后才给的。英子终于明白了管总资金运作已经出现问题了,她发了疯似的不停地给管总打电话,高音量,大嗓门,超高分贝,口齿伶俐狠毒,把个管总给打崩溃了,打电话嘱咐儿子千方百计凑了两万元给她,儿子还了她两万元,还一个劲儿地赔不是,资金运用的确出现问题了,请她多担待。
王生也体恤老总的难处,便嘱咐英子不必太过逼迫人家,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管总拖欠我们的利息和本金,也必然还拖欠了别人的利息和本金,再过于逼迫人家就显得有些不厚道了。
王生还从好多朋友那里了解到,但凡上班族,手头有两个钱的,都把钱放贷给了管总,本金要不到本金,利息要不到利息,打了电话索要,管总只是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求他们宽限些时日,待他想办法筹到资金再给他们还钱,可至今他们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英子还算厉害,她那伶牙俐齿和连珠炮仗,攻得管总实在招架不住,这才先后分两次给了他们12万元利息。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拿到一分钱。
英子的紧追不舍,让管总头都大了,每当接到她的电话,他就心生出一种恐惧来,英子的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让他实在招架不住。他把他们列为最难对付的客户,嘱咐儿子和女儿千方百计要把英子的问题解决好,让他好生静静,他真的都要崩溃了。
类似英子这样的客户不少,管总发现自己老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就嘱咐儿子和女儿代表他全权处理善后事宜,并从当年的六月底截止算清利息,打包封存,申请进入破产程序。
当时还有几套房子可以抵顶,王生就和几个朋友商量这事该咋办。
王生的铁杆哥们放贷给了管总12万元,自从放贷给他以后,就没有拿到一分钱的利息。王生就问他怎么办,哥们也是两手一摊,又能怎么样,等着呗!抵顶房子又不够,就先拖着吧。他还有个熟人放贷给了管总200多万,一分钱也没能拿得出来,房子他是坚决不抵顶,因为他是卖了几套房子才凑够200多万的。他只要钱。那要是人家没钱怎么办?那就起诉他呗,他是法制部门的一个领导,笃信法律必能给他伸张正义,他的钱是绝对要的回来的。王生对他们的盲目乐观却并不认同,就算你把他告上法院,他一分钱没有,你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法院也无法执行。你在官司上赢了,却仍然拿不到一分钱。
又一个难题又一次摆在他的面前。自从进入这个金钱游戏中以来,他这小心脏就经受了太多的撞击,每一次这样的游戏几乎都无一例外地朝着他预估的最坏方向发展,他都从艰难中摆脱出来,可这一次他恐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井口不离瓦罐破,老人这句时常念叨在嘴边的一句警世恒言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耳际,是的他冥冥之中觉着这次劫难他是逃不过去了。
摆在他面前的又是一次艰难的抉择,而且几乎是单选题,那就是要么抵顶两套房子,要么等着老板还钱。王生经过了太多的经济官司,深知这些案件的结果几乎是惊人的类似,那就是债务人多半锒铛入狱,债权人申请多次执行未果,案子就一直这样搁着。债务人输了官司,没钱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债权人赢了官司却拿不到钱。
管总这件案子一旦进入法律程序,结果再清楚不过了,它同样难逃这样一个官司赢了却拿不到钱的死结。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王生决定抵顶两套房子。英子发挥自己做过销售的优势,和管总的儿子讨价还价,争取到了最好的优惠,抵顶了两套房子以后,尚且还有四万块钱的余头。管总的儿子承诺,这些钱以后可以抵顶物业费。王生都感到可笑,这样的承诺能否兑现不重要了,小管总给的优惠也有这么多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次连同本金和利息算下来要110万,这些钱除了其中的30万之外,其他的90多万本金都是贷款。王生大体算了一下,没有了从管总那里获得的高利息支撑,每个月连本带息要给银行还9000元,一年下来也要十多万。
他和英子一年的收入加一块也就不到10万元,一旦没了高利率利息的支撑
,他们的收入都要全部还给银行,而且这样无休止的延续下去,他们不知道要给银行当多少年的奴隶。
他仔细盘点了自己的资产,发现自己除了这一套住宅,还有这两套抵顶的住宅,一套小的公寓和在老家给父母建的新宅,只有自己的住宅能够变现,其它的资产看似房产却不能变现,卖掉住宅成了解救他脱离困境的唯一办法。
可当他把这个想法说给英子的时候,英子却大吃一惊,“干嘛呀?你要卖掉房子,那你让我们住哪儿呀?”
“租呗!”王生无可奈何地长吁短叹。
“放着好端端的房子不住,却要卖了租房子住,你不是脑子有毛病吧?”任王生给她怎么算账,英子就是不听,还泪眼婆娑,唠唠叨叨个不停。
“再说了如今房价一个劲儿地上涨,现在卖,时机也不对呀!”英子一再坚持。
为了建立统一战线,英子还把这个消息说给了远在省城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是一致反对,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总要回家的,到时候住哪儿呀?
让他们震惊的是:父母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到头来连个住的房子都没有,却要卖了抵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