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丨土

土

作者|ZQ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我整日生活在黑暗里。

直到某一天，有个声音招呼我：“你好孩子，我是土。”

土告诉我，我生活的地方是它的心脏。土告诉我，我的出现让它感到意外，也感到惊喜。土也告诉我，我是一粒种子。

我问它，我会永远生活在这里吗？

它回答：“不，你会离开这里，但又再次回到这里。”

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它的声音带着令人愉悦的激动，这无意间给了我温暖。

日复一日的，我不再是一粒种子，脱离了瘦小黑溜的外表，我成了鲜嫩的芽儿。这一切，也都是土告诉我的。它会讲那些让我捧腹的笑话，会讲那些它知道的故事，有的还是它的亲身经历，它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而我每日问着为什么，不知疲倦。它一直很耐心地为我解答，不辞劳苦。“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生活在这里？”“如果我离开了你，我又会到哪去？”……

又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土对我说：“孩子，是时候说再见了。”记得那天，我愣了好久。

就这样我们很默契地互相保持安静，直到我看见蓝天。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色彩。土说过，这是蓝色，它很美。但是它离我好远好远。即使我死命地仰起头，我还是触碰不到它的一点。她应该很柔软，絮状的薄云会在她身上路过；她应该很宽容，允许鸟儿肆意的玩耍，即便它们喳喳喳叫个不停。

我离开了土，我想。因为土已经在我的身下面了，我离开了它。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土的样子。

它很丑。

它拥有的，是坑坑洼洼的外表，奇形怪状的虫蚁，各种散发着腐烂气味的瓜果皮，各种形态的腥臭的排泄物，我感觉到无比的恶心。我努力地屏住呼吸，以免吸入那些污浊之气，我闭上我的眼睛，不让那些肮脏的东西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我是干净的芽，为什么我会生活在这种地方？路过的麻雀看我一眼，我却只能低头，脸红的不知所措。我不再同土讲话，我要逃离这里，我想。

就这样，我极迅速的长大了，成了一棵苗。

我很开心，我觉得只要离土更远了，离天就更近了。我遇到了同我一样的苗，我称之为同伴。当我们聚在一起，便会互相吐露自己的愿望。总有些活泼胆大的，会在第一时刻跳出来说：“我想成为树，高大威武。”“我想成为花，明艳动人。”也总有些内敛含蓄的，静静地在一旁呆在，嘴角擎着微笑。或许性格会有不同，或许梦想会有不同，但年轻的自己对于未来总是会充满温柔。我也想着，我会成为怎样的花，怎样的树。我会受到怎样的赞美，怎样的爱护。我会触碰到蓝天，我会嬉笑在云间，我会远离困窘与不堪，我会终会离开土。

我更加努力的生长，即使是风，即使是雨，我会永远昂起我的头颅，即使满身是伤。

然而，在那片土地上的，我和我的同伴们，终究没有谁实现了愿望。我们不是花，不是树。没有高大威武，也没有明艳动人。我们无法触碰蓝天，我们无法摆脱现状。我们只是一颗颗摇头晃脑的草。我们受风吹受雨打，任人践踏，无人在意。没有人对我们说“你好高大”和“你好漂亮”，没有人会在暴雨天在意我们会不会淹死，没有人关注干旱的夏季我们需不需要水，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被压弯了的草，即使是不经意的看一眼也会觉得浪费。所有为生命的挣扎只化作了维持生活的常态，我们只是野蛮的生长，带着狂妄，带着叛逆，带着梦想。然而我们终究会在一个个重复平淡的日子里耗尽所有力气。当愈渐猛烈的寒风刮过，衰老的身体无法抵御，它是如此的消瘦，干枯。即使是一滴雨的触碰也终将以脆弱的颤抖当作反抗。也终将在某一瞬间倒下，带着孱弱的躯体，带着无法得到的以后。

那天，时隔多年的。我再一次与泥土接触，我怅然若失。“如果我离开了你，我又会去哪里？”但我好像从未离开过。

我努力的长大，我全力的抵抗，只是为了远离肮脏的泥土。而现在，我可能既没有离开，也无法回去了。我的根被泥土紧紧包围着，温暖而安全。我的身体却经历一次次无情的摧残，被压弯的腰，被啃坏的身子，不再年轻，不再幻想。我开始一天天一夜夜的回想那时在土里的日子，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遗忘得这么快。我极力的想，夜夜想，日日想，渴望那一句句温柔的话。那些自我离开便再也听不到的话。我拼尽全力地叫喊着：“土啊，土啊……”没有回应，从未答复。或许是我对它的无理取闹，对它的不屑，傲慢，让它不开心了吧；又或许，它已经忘了我吧，忘了我的存在，忘了我的声音。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想，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又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枯黄的脑袋倒下了，熟悉的温柔响起：“你好孩子，我是土。”

_THE END_

作者简介：ZQ，懒惰贫穷的女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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