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摘抄
“我是三无人员”,她说,“无知,无畏,无耻”
一周之内,同一班级五个小学生连续用服毒的方式自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获救的孩子都保持沉默,我更感兴趣那个沉默的原因。
那时我说出的只是人生的皮毛,这些孩子之间的情感复杂远超过节目中的描述。
托尔斯泰说,他在构思《安娜·卡列尼娜》的时候,原型是新闻里一个女人做了别人情人后卧轨自杀的故事,最初安娜在他心中极不可爱,她是一个背叛丈夫、追求虚荣的女人,他要让她的下场「罪有应得」。但写着写着,他并没有美化她,只是不断地深化她,人性自身却有它的力量,它从故事的枝条上抽枝发芽长出来,多一根枝条,就多开一层花,越来越繁茂广大。安娜的死亡最终超越了小市民式的道德判断,在人的心里引起悲剧的共鸣。 对人的认识有多深,呈现才有多深。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节目会以无解来结尾,一直到我明白真实的世界即是可能如此。
就像我们手术台上的病人,麻药劲儿过去了,话特别多,抑郁很容易转成亢奋。
我知道问题不硬的根本原不是头发和表情,是我不懂,不懂就被糊弄,稳不住。
晚上,我左手拿着专家联络表,脖子夹着手机,右胳膊按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趴在满床的材料上看一夜。
农村土地和城市土地适用的是不同法律条款。
史努比老说我有「塑料感」,跟现实隔着朦朦一层。但这层膜很快就保不住了,人被硬生生直接摁在犬牙交错的生活上,切开皮肤,直入筋骨。
作家野夫说:「那是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大多数人,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免于受辱了。」
在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地方,爱活不下来,只有性。
因为我们的性文化里,把生育当作性的目的,把无知当纯洁,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生和死,苦难和苍老,都蕴涵在每一个人的体内,总有一天我们会与之遭逢。 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于水中。 人是一样的,对幸福的愿望一样,对自身完整的需要一样,只是她生在这儿,这么活着,我来到那儿,那么活着,都是偶然。
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元,门吱呀一声关上后,在这里人们如何相待,多少决定了一个社会的基本面目。
在对家庭暴力的预防或惩戒更为成熟的国家,经验显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暴只要第一次发生时干预得当,之后都不再发生
我是尊敬她的,所以每次她指责我,我才真的恐惧,恐惧积累了,就会以暴力的方式爆发。」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周秦时还是清澈的「大河」,到东汉「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从此大河被称为「黄河」,是命脉,也是心病。唐宋以后泥沙有增无减,堆积在下游河床上,全靠堤防约束,形成悬河。
他是农民,只上过六年学。一九九九年开始,为了村子附近石矿的粉尘和流过家门口的脏水河,先到处投诉,随后把区环保局告上法庭,再告省政府,接着给人大写立法建议,最后干脆自己出钱在《人民日报》打公益广告
阿甘是看见了什么,就走过去。别的人,是看见一个目标,先订一个作战计划,然后匍匐前进,往左闪,往右躲,再弄个掩体……一辈子就看他闪转腾挪活得那叫一个花哨,最后哪儿也没到达。」
今天你可以失去获得它的权利,你不抗争,明天你同样会失去更多的权利
仇恨,是一些初级神经组织,深深栖身于人脑最新进化的外部皮层之下
政治本来是一门学问,但我们的政治考试是反政治的,没有人尊敬这个学科。
你们说要争自由,自由是针对外面朿缚而言的,独立是你们自己的事,给你自由而不独立,仍是奴隶。独立要不盲从,不受欺骗,不依赖门户,不依赖别人,这就是独立的精神。
人们围拢的时候,表达的很可能只是一种情绪。
痛苦是财富,这话是扯淡。姑娘,痛苦就是痛苦,」他说,「对痛苦的思考才是财富。」
不要太爱惜你的羽毛。」我明白他的意思,做调查记者最容易戴上「正义」、「良知」、「为民请命」的帽子,这里面有虚荣心,也有真诚,但确是记者在困境中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现在如果要把帽子摘下,有风雨时也许无可蔽头。
而且不要向他们寻求同情与共鸣,这样才可以和任何人打交道……你必须投入广大的世界里,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它。」
一个人不应该一辈子背着不加解释的污点生活
钱钢在八十年代已经意识到文学的本质是人,灾难的本质就是灾难。
因此我们再也不要发动战争。』但为什么是我们,而不是发动战争的人在反省
大时代中的中国记者,要秉持公心与诚意,「随声附和是谓盲从;一知半解是谓盲信;感情冲动,不事详求,是谓盲动;评诋激烈,昧于事实,是谓盲争」
我国从前无所谓科学,无所谓美术,唯用哲学以推测一切事物,往往各家悬想独断。」
一个拉丁诗人信奉一句格言:『一个了解事物原由的人,才是幸福的。
宽容不是道德,而是认识。唯有深刻地认识事物,才能对人和世界的复杂性有了解和体谅,才有不轻易责难和赞美的思维习惯。
有时偏见的造成是利益和庇护,也有无知和蒙昧。媒体重要的是呈现出判断事物应有的思维方法,而不是让一个人成为公敌。
没有夯实的报道为基础,评论只是沙中筑塔。
要通过行为来学习,不是说话,说话是抽象的,不侵人他们的感受,但用行为去学习,更直接。」
把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是虚拟的,所以无用。如果自己不去做,那就不会有希望。
她纯洁,心里没有这个「我」字,一滴透明的心,只对事坚持。而我说道理时,往往却是「应该」如何,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内心倨傲,只有判断,没有对别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