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录（第四章）
坍 塌
雷孽心思急转间，白子柒继续对着天空卑躬屈膝的说着：“仙子姐姐~，您想啊，小人说的有道理吧~，哎呦，您这袍子……？小人真是眼拙，现在才看到，仙子姐姐还是青玄府的人啊！？那您对小人出手就更不合适啦，青玄府那可是咱们羽国三大宗门之一啊，要是您杀凡人被传出去了，那丢人的可不只是您啦……虽然您带了面具，但一看您这身材~！小人就知道~！仙子姐姐您定然是个大美人，而且年纪不大！您说啊~这以后的路还长呢，这人要脸树要皮，怎么能就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毁了自己名声呢……”
那人影就这么漂着，静静的听着白子柒越来越不靠谱的言论，没有半点回应。
白子柒真的是很不会说话，被个陌生男子突然提及身材之类的话题，别说那是个高高在上的蕴灵师，就算是个普通女人，估计都会生气。
而且白子柒求饶也根本没找到重点啊。
既然这人都决定杀你灭口了，她还会怕你把她杀人的事说出去吗？
雷孽越听心里越是着急，可他总觉得哪不太对劲。
青玄府、枫仙宗，云顶城并列羽国最大的蕴灵师宗派，就算是凡人中也算声名赫赫，如雷贯耳。
这人是青玄府的？
但这羽国的蕴灵师怎么会对羽国的祖神下手呢？
虽有疑惑，不过此刻显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刚才听白子柒刻意提起对方的一些特征，雷孽倒觉得这话于其说实在求饶，倒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让自己知道“对方是青玄府的人，而且很年轻”这一信息。
如此一想，雷孽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白子柒好像对那人说的是“独自隐居……？”
雷孽脑中忽然一道白芒闪过，突然意识到……白子柒这不是在服软求饶，而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为自己做最后的挣扎！
之前那蕴灵师确实发现了山洞中有人，但这“发现有人”确存在着不同的情况。
其中一种情况比较无解，据说一部分蕴灵师可以凭借一些五感以外的手段来感应周遭情况，在这种手段下，无论是周围的人怎么躲藏，都会被找出。甚至这些人是男是女，是强是弱，甚至相貌都可一览无余。
而另一种情况则是，这蕴灵师没有那种特殊手段，是从周边的生活痕迹和洞中发出的细微动静知道此时山洞中有人，但这种情况却存在的无法确定具体人数的问题。
而事已至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是逃跑还是求饶都是死路一条，白子柒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压在第二种情况上，所以他选择义无反顾的站了出去，希望能吸引这蕴灵师的注意，杀了他以后就这么离去……
想到这，雷孽眼角狠狠抽搐了起来，如果他没猜错，下一刻白子柒就会转身逃跑，尽可能的将这人引开，远离这山洞！
果然，白子柒笑脸突然一凝，不知何时藏在身后的手中已经抓起了一块碎石，他将碎石向人影狠狠一甩，然后便迅速爬起，转身向着山谷深处飞快跑去，样子很是狼狈。
如同预料，碎石还没触及人影便凭白消失不见了，丝毫没有效果。
见到白子柒果然是想以自己当诱饵！
雷孽心中一急，双腿不由自主的就想向前迈出去追白子柒，可这股冲动很快又被他硬生生压制了下来。
心痛，犹如有万把烧红的尖锥在心脏处猛刺。
雷孽明白，就算他常听村里了老人说，什么半只脚进棺材啦，什么黄土埋到脖子啦，又或是什么我说不准我那天就两脚一蹬就进棺材了芸芸，看似是看透生死风轻云淡的话，可哪有人真的不怕死呢？
越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越是更加怕死……
人活得越久，对世界的眷恋只会越深……
白子柒同样也并非什么不怕死之人，他这么做无非也就是在尽一切可能保全自己，如果自己出去了，唯一的的结果只是和白子柒一同被杀的话，那白子柒抱死守护的决心和觉悟又算是什么……？
雷孽此刻睚眦欲裂……眼中几欲喷火……
他知道，那人影无论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现在肯定都是在一脸戏谑的嘲笑白子柒！
雷孽仍是死死盯着人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此时，一幕让雷孽完全没想到的场景出现了，那人影竟然一转身，无声无息的向着山谷外飞走了。
放过我们了……？
还是说，刚才就是自己想多了，那人压根没过杀我们……？
雷孽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却仍是长舒了一口气，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回地上，从那鸟兽落下，到人影飞走其实没过多久，可刚才一幕却让他觉得犹如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似的……
白子柒此时也满头大汗一手挠着头，缓缓回到山洞口，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看了看那人影飞走的方向，随后望向山洞中的雷孽。
他呵呵傻笑几声道：“唉呀妈呀，吓死老子了……真是鬼门关门口走一遭啊……”
劫后余生，让雷孽整个人心情都放松了，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小小的愉悦。
看着那像是小孩半的白子柒，雷孽会心一笑。
白子柒这时的样子，让雷孽几乎觉得刚才那副英雄伟岸的身影是自己看错了。
还是以前那副傻样，只是现在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便是了……
可紧接着，他又觉得有哪不对劲……
这照进山谷的月光什么时候成红色了？而且……周围怎么又变热了？
白子柒此时也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他仰头向天空望去，只是一眼，便呆若木鸡，脸色即使在这红光照耀下，也显出惨白，眼中满是深深的绝望。
雷孽看不到究竟什么情况，但也突然心觉不妙！
他一步踏出！喊道：“老爹快跑！！”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向山洞外冲去。
白子柒没动，只是撇过头来看着飞奔而来的雷孽。
一声轻叹从嘴中传出，随即他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开始摸索，嘴中喃喃自语“天意弄人啊……！”
雷孽看着白子柒，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之中，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内似乎都变慢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不过此时情况紧急，他也没空多在意这个。
眼看着白子柒身上红光越发浓郁，但白子柒仿若未觉，一块牌子被白子柒掏了出来，这块牌子雷孽从未见过，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银白色的金属，手感很轻，牌子上刻满云纹，云纹中间包裹着一个金色的“白”字。
白子柒掏出牌子后也没多犹豫，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牌子上，随即就将牌子扔向雷孽。
就在牌子离手的一瞬间，一道炽热的璀璨红芒从天而降，将白子柒笼罩。
雷孽觉得，那耀眼的红芒似乎将他整个世界都摧毁了，眼见所见全都支离破碎，山地崩碎，碎石飞溅，草木成灰，那些才飞溅起来的碎石在红芒的冲击下转瞬又化为齑粉，在雷孽此刻的奇异的感觉下，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迟缓……
所以他也清楚的看见，那红芒触及白子柒的一瞬间，白子柒身上的皮肤上迅速生出了大片大片的水泡，接着皮肤犹如被火焰灼烧快速萎缩，水泡被快速萎缩的皮肤扯破，鲜血横流，流出的鲜血很快被烘干，伴随着被烧焦的血肉化为飞灰，露出森森白骨……再接着，白子柒的骨架被这红芒彻底吞没，再也不见踪影了……
泪水让雷孽视线模糊，一颗颗泪珠在雷孽面旁回旋飞舞，在璀璨夺目的红色光芒映射下，显得莹莹剔透，犹如一颗颗不规则的血色珍珠……
这让周围全部变慢的奇异感觉，除了能让雷孽能有更多时间来感受此刻的悲痛与不甘外，没丝毫用处。
无尽的悲哀、愤怒与恨意充斥了雷孽身体的每个角落，看着那炙热的红芒犹如一头吃不饱巨兽向自己涌来，雷孽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恨！
不单是恨那名蕴灵师，还有如此无能的自己！
不久前，还只是在家中和老爹吃喝闲聊，转眼间便要双双惨遭横死。
我们有什么错！？
为何突然就落得如此下场！？
……雷孽睚眦欲裂……
“弱就是错”这句以前听起觉得有些夸大的话，雷孽此刻真算是痛彻心扉的理解了它的意义。
一丝苦涩的自嘲微笑浮现在了他脸上。
山洞四壁此时也开始了崩塌，巨大的山石和泥土在雷孽身边纷纷落下，最后伴随着一道炙热的冲击波轰击在他身上，雷孽觉得一陈巨痛感蔓延全身，但这疼痛很快便消失了，与此同时，周围的光芒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伴随逐渐远去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声音，红光带来的灼热……和自己的意识。
最终只剩寂静与黑暗。
殇丘山月狼峰，因夜间常常有路过者听到成群的野狼对月嘶嚎得名，曾传闻这里有一个数量百头以上的狼群，甚至这狼群中的狼王已经修成精怪。
可惜，无论真假，确是没人亲眼见过什么狼群，更别说什么成精的狼王了，但那些走进者确实会时不时的失踪，就算蕴灵师也不例外。
一些蕴灵师宗派觉得事有蹊跷，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天材地宝藏于这里，于是多次组织大规模的搜索，只是~想象中的天材地宝没找到；狼群没找到；成精的狼王更是没找到。
加之此地灵气稀薄，根本达不到形成天材地宝的条件，如有什么精怪，更不会选择这种地方进行修炼。久而久之那些修炼这宗派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只是进入山峰范围者还是偶有失踪，最后。这山峰范围内也就鲜有人踏足了。
深秋夜晚，又是明月当空的一夜，这本是这月狼峰中狼嚎鼎沸的时间，可此时这里却很是安静，微风拂过甚至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
此时月狼峰上，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正站在一棵大树粗壮的树枝上，他身形瘦高，斜靠着树干上，眼睛望看着南方，刚才他看到了南方约三百里外，出现了一道冲天的火柱，那威力之强，即便在这都能微微感觉到一丝大地的震颤。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树上人影的斗篷随着风微摆了一下，一个同样身穿黑袍的身影，随着那阵微风静悄悄地来到了瘦高黑袍人的身后，保持与树上黑袍人同样的高度漂浮着。
“四爷爷，事情搞定啦，咱们快走吧~”
一个圆润悦耳的女声响起，这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与兴奋。
原本靠在树上的瘦高黑袍人转头望向背后，他轻哼了一声：
“哼！带你出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估计是老夫这辈子最大的失策！”
被称为四爷爷的瘦高黑袍人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怒意。
“之前就跟你强调了多少次啦！？啊——！？这次任务很重要，要慎之又慎，我们是来暗杀的，暗杀啊——！有你这么惊天动地的暗杀吗——？觉得别人都是瞎子、都是聋子——！？”
瘦高人影此刻明显是挺生气的，声调也是越来越高。
那矮一些的斗篷人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声音还是嬉皮笑脸，说到“嘿嘿，四爷爷我这可是遵循您老一贯教我的做事风格啊，做事不留后患嘛。”
被称之为四爷爷的黑袍人声音提的更高了：“我教你的——？这叫不留后患——！”
“是啊~！”
那圆润女声不急不缓的说到：“您想啊，一只朱雀失踪，虽然只是雏鸟，但肯定瞒不了太久的，用不了多久这羽国祖兽肯定会发现的。所以啊，我觉得这事一不做二不休，于其等它们找到什么线索，不如直接彻底破坏现场，让它们什么线索都找不到~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嘛~嘻嘻……”
“你能确定没人看到你吗！？”四爷爷仍是不依不饶：“再往北八百里就是边境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这边的情况，附近的蕴灵师比起以往多了几成！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行事，啊——？你真把别人都当傻子啦！？”
那声音圆润的黑袍人从黑袍中伸出一只白皙小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那四爷爷黑袍的一角,来回揉搓，撒娇道：“四爷爷~~咱们换这身青玄府的袍子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嘛，再说了，刚才我用的可是这才到手朱雀火符，就算有人察觉到什么，也是那朱雀自己的气息~肯定不会露馅的~”
她说着，另一只手从袍中探出，手中抓着一张黑色的灵符。
似乎是被自己的精明能干折服了，那圆润声音更是得意，继续说道：“而且啊，您也别忘了我可炼武灵脉，最擅长的就是感知，下手之前早就感知过了周围情况，那方圆三十里内只发现了一个凡人，现在肯定也已经在那朱雀火符的攻击下灰飞烟灭了。”
看瘦高的黑袍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那圆润的声音似乎是也不高兴了:“说到底啊,还不是您老人家一开始自信满满的说你那虚弥玄天阵多厉害,多万无一失,到头来还不是让那朱雀逃了出去,害得我要自己去追的~我这可是给您老擦屁股啊~,现在倒怪起我来了~哼~！”
“咳——咳——”
瘦高黑袍人轻咳几声，声音有些尴尬说道:“这——哎——！算了，算了，确实是老夫低估了那祖兽的本事，听你刚才所言，做的也算周全，未免夜长梦多，咱们快点走吧！”
那黑袍女子没再多话，只是轻笑一声，转身便向山外飞去，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高瘦的黑袍人向前一步正欲跟上，可脚步突然一顿，又折头看了看南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言多必失，事多必勿啊，只希望这次可千万别有什么纰漏吧……”
言闭，也向着刚才那黑袍女子消失的方向飞去了。
翌日一大早，周围的云层被昨夜冲天的火柱冲散了，此时烈日当空，在一处山崖交汇处，七八个人正眼睛发直的看着脚下那一望无际的土石，他们都是晓村中，平日里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们，而他们所看的位置，正是那原先白子柒与雷孽居住的山谷。
此时这里哪还有什么山谷，原先峡谷两边的山壁已经全部坍塌，将整个峡谷几乎填平。
“哎呀，看起来昨晚没过来看果然是做对了……”
一个有些干瘦的猎户两眼发直抹着头上的冷汗说道：“这动静，比雷孽那小子来的那晚还恐怖。”
另一个猎人有些感慨：“哎~你们说，老白和雷孽那小子好好的村里不住，非要住这鬼地方，现在可好，十有八九是已经在底下了，倒是省了埋的功夫~”
一个有年迈的猎人沉默半晌后说道：“咱平日里也没少得那白子柒的照顾，大家散开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吧……”
众人微微点头，神情沮丧的向四周散去了，他们虽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昨晚那不寻常的动静是在深夜出现的，那时候按照白子柒和雷孽的习惯肯定早已睡下了，所以显然不抱什么希望。
结果也正如众人所料，他们的翻找除了能找到被烧黑的碎石就还是被烧黑的碎石，这附近原本茂盛的草木，此刻连一丁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切生命似乎都在这里绝迹了。
大半日过去，猎人们都觉得身心俱疲，相互感慨了几句后便一起回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