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黑暗之光

听海

南城池庙，耳边听海。

八岁那年，我突然患了盲症，一番眩晕后，世界就只剩下黑暗。母亲配给我一双墨镜，和一把带勾的拄拐，我接过这些东西，全部抱起，跌跌撞撞的使劲往地上摔去。

自打失明后，母亲便每日和父亲争吵，摆在他们面前，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放弃我，或者，为我治疗。

我坐在房间里，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租房的窗户，靠近楼下，然后，那些曾经不起眼，同龄人的笑声突然成为我最恐惧的声音。

我撕扯着又扣错纽扣的衬衫，对于一个失明的人而言，就意味再也看不见世间的色彩，那时候，我觉得生命真是个残酷的东西。

南城池庙那里，有片蔚蓝之海。某天母亲替我着好装，领我来这呼吸天然之氧，医生说是这样有助于恢复，我信以为真。

我坐在轮椅上，母亲说去上个厕所，顺手把包放在我座位旁边，让我先别动，一会儿就回来。

我推了推架在眼上的墨镜，周遭人声不绝入耳，偶有一两个在旁边说着什么。

“对不起。”有人撞了我的轮椅，然后紧跟着就是一声清冷的男音。

我双手扶在椅边，脸左右摇摆，“没事，没事。”

然后母亲就急急的跑了过来，那男声又跟母亲说了抱歉，就急急走了。

那天回去之后，我向母亲要求买一个录音机，我突然迷上这世界的声音。

再次去南城，还是之前的位置，我正在录海浪的声音，一个不缓不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这海真蓝。”又是那个少年。

“是吗？”

虽盲了大半，但我还是感受到少年在我眼前晃动了两下。

“你看不见？”

出于某种原因，我没回答。

“有时候，我倒想和你一样，看不见就好了。”少年叹了口气，似乎在旁边躺下了。

我开始喜欢倒放，重复录音机里有关少年的声音。八岁以前，最喜欢看《安徒生童话》里的一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吃了毒苹果，然后失去光明的白雪，而少年，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王子。

再次去南城池庙听海时，我不小心把录音机丢了，我只听见像风的声音蹿过，东西就不见了。

本以为双眼失去光明，就会干涩无比，却不知为何还会流泪。

少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摇晃我的胳膊，“你怎么了？”

“我丢了一样东西。帮我找找好吗？”我近乎祈求的声音。

“那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像黑暗中的光明。”

我们沉默许久，少年的脚步声便渐行渐远。

后来，少年没有找到那东西，却带回了一团活物，少年说是猫，白色的皮毛，用两只手托起，左右摇晃，就能听见水的声音呢。

他又往我手里放了一把猫粮。

猫咪软软糯糯的舌头，在我手上一扫而过，很异样的感觉。

“相依为命的感觉真好。”

我向母亲讨要养活了这只猫，这猫生的乖巧，总依偎在我跟前，并不多叫唤，也不乱跑。

有了这只猫后，少年就再未出现了，很久以后，母亲给我读了一封信，我听了，出乎意料却早已料到，

“你好，我叫李白甫，很小的时候就是流失儿童，对不起，是我偷走了你的录音机。因为我好久没有给老大上交些值钱的东西了，我要走了，那个录音机我听了，谢谢你能喜欢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