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总的晚宴
一大碗米椒耗儿鱼,一份中盘的谭八爷冷兔,一小碗水煮白菜,桌子中间是一个小小的石窝,里面是捣的滚烂的擂椒茄子,边上放着一瓶标签泛黄、布满尘土的酒,这就是何总的晚宴。
何总款款走到桌前,拿起那瓶酒,面露微笑,“不错,不错,这小子竟知道我好这一口。”他转身从橱柜中拿出一把小锤子,轻轻击碎瓶盖上的封釉,然后轻轻一拧,瓶盖就下来。霎那间,一股浓郁厚重的酒香溢出,熏人欲酥,仿佛初恋的味道,何总不由心中一荡,脸上泛起红潮。何总取过瓷盅,将酒液倒入盅内,但见酒色微浊带有青气,仿佛一泓浮有青苔深不见底的寒潭。何总鼻头一动,大叫:“好酒!”不由地呷了一口,满脸陶醉之色。何总想起昨晚路过那个常去光顾的烤红苕摊子的时候,那位烤红苕的老大爷哀声叹气数落他那儿子如何如何没出息,硕士读完这么多年了,还找不到工作,整天窝在家里吃老本。说罢,老大爷泪眼汪汪地哀叹:“我前辈子造的是什么孽啊!”何总拍拍他的肩,说:年轻人嘛,需要沉淀沉淀,沉淀够了,好工作自然会找上他的。刹那间,老大爷脸上闪过一丝稍瞬即失的兴奋之光,仿佛看见了雨后的彩虹。
接着何总坐在桌前,揎了揎袖子,捨起筷子,伸向那碗毫不起眼的清水白菜,白瓷细碗中浮着三颗小小的、白里透黄的白菜心儿,汤水澄澈,不见一丝油星,何总拿筷子沾了一筷头清汤,迅速宿回筷子放进嘴里,何总闭上眼睛,嘴里一砸吧,说:“熊肝、鹿尾”,再次伸出筷子,含在嘴里说:“虎鞭、狮唇”,……“啧啧,茯苓”,何总停下筷子,嘿嘿笑道:蔡骚这道菜可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啊。他不由得想起三星期前,蔡骚提起的一件事,其实他也并没有明着说求我务必为他办妥,只是说那事对他非常重要,何总当时拍拍他的肩说:你的路还长,没有过不去的坎。过了这么久,何总几乎都忘了。
何总又将筷子伸向那个小小石窝,夹起一撮擂椒茄子,当茄子的滋味在何总口中炸开的那一瞬间,何总的眼睛亮了,脸上充满老饕嗅到肉香的那种兴奋,何总说:不错,宇棋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难得有这份心意。他想起宇棋三个月前向他说到元旦前,市里各机关将会有重大的人事变迁,不料突然话锋一转,说李白博物馆是个好地方,清静,适合钻研棋艺,当时何总听的一头雾水,此时,何总算是明白了那番话中的意思。何总笑着:这小子,专捡便宜事儿!
何总夹起一块冷兔肉,那是一块后腿肉,上面沾着麻辣作料,肉细筋嫩,显是只未成年的雏兔,何总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骨头竟一咬就烂,“啊,如酥软骨,兔中极品!”软骨兔乃兔中极品,要知动物骨骼中含丐量极高,这才使得骨骼坚硬,而软骨兔因天生软骨,骨骼中含丐量极低,所以它的骨骼是软的。天生软骨的兔子,万中无一,要想培育成长,更是千难万难。这道菜的不菲价值,可想而知。何总叹了一口气,“谭八爷有心了!”谭八爷前些天跟何总提及店面拆迁的事,说新店要到下月中旬才能装修完工,但拆办人给我下达最后通牒,让我务必在下月五号前搬店,以便拆迁。谭八爷当时愁眉苦脸,哀声连连,“这一搬迁,店里那几十个伙计可咋安置咧!每天十多万的生意可咋办?”何总安慰道:“拆迁办也未必都是些铁石心肠的人。”
何总夹了一块米椒耗儿鱼,放到面前的瓷碗中,低下头咬了一口,“呵,美味!”他想起一星期前,成都河边的渔头吴二丙,吴二柄说他漏缴渔税的事已遭人检举,到时不仅要面临巨额罚款,那艘渔船也将被没收,吴二丙紧紧拉着何总的手,说“罚再多我都神得住,但那艘渔船,可是帮我下金蛋的鸡啊!若被没收了,我可真要跳河喂渔了!”何总微微一笑:“只有人吃鱼,没有鱼吃人的事!”吴二丙歪着脑袋琢磨何总这句的意思,突然咧开嘴笑了。
何总吃完那块鱼,端起酒盅,靠近鼻端,深深吸了一阵酒香,然后脖子一仰,将整盅酒灌进喉咙,脸上露出意乱情迷的笑,因为他想起红姨今晚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