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公厕的缘

张老汉没从老家来前，就跟老婆桂英纠结。恁说从来没出过门的乡下人到那么大的地方咋个活法哟！话都说不得。

桂英胆子大，平日里大事小情的也都桂英张罗筹划。她听喜旺兄弟外面闯了一年回来，说杭州没得说，恁漂亮，青山绿水滴，比人间仙境还人间仙境，他就做公共厕所的保洁，住在厕所管理间，运气好的楼上住，楼下公共卫生间，厕所干净地比恁家屋里头还干净，喷香喷香地。桂英一听就动心，回家就跟张老汉商量。

张老汉讲，咱们生活又不是过不去，好端端地日子不过，到那边打扫哪门子厕所？家里好好滴，儿女都结婚完，咱们俩个家门口那点菜地、麦地种种够喽，不到外面遭那份洋罪。我也不想打扫那个厕所，臭烘烘地。

桂英认真地听，不打断，待张老汉说完，她说：咱这一辈子市区去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现在身子骨这结实，打扫厕所又不累人，咱也看看大杭州不行？在家就彻底废喽，一辈子的井底蛙，爬不出去喽！恁就不想看看杭州啥样？看看咱这巴掌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家，有啥子意思嘛！再说，喜旺兄弟说，厕所香喷喷地，一点子都不臭。等喜旺先去，他帮咱问好，咱就过去看看，做不好咱再回来不就结喽。

张老汉嘀咕着，说的恁轻巧，谁知道遇到个啥事情哟。但他知道桂英的脾气，也拗不过她，就不咋情愿地默认。他想着，一个人在家饭都没得吃，还是过去瞧瞧再说。

张老汉和桂英两个没有带多少行李，几身换洗衣物，还有一个床单和被罩，其他东西喜旺交代无需带，那个走的人都留下了，只要不嫌就能用。桂英说，不嫌不嫌，也不贴身用。这个厕所管理间有7、8平，一张一米二的床，还有个简易衣柜，一张桌子上面满满当当地碗筷、油盐调味品、电磁炉锅子，案板…当然里面基本上都差不多见底，桌面和墙壁上布满油污，两个塑料凳，和一个轻飘飘地被子。桂英看了觉得心里有点落差，张老汉直咂嘴，嗬嗬，这就是你说的好？桂英没接话。这杭州恁好看，到处都是花，就这个厕所还在这么绿的河边建着，看看那座小亭子，还有那小桥，河边的树咋这多哟！火车站到这里还能坐地铁，恁是不是第一次坐地铁？过瘾不？买个卡片片就能滴的一声通过，地铁嗖嗖地快，没多少时间就到喽，好，好，这杭州恁干净，尘土都没得，好，好！房间跟家里没法比，但就咱俩人，够喽，收拾收拾就好!他们转身来到厕所间，吼吼，张老汉那眼睛瞪得大大滴。这厕所里全镶满瓷砖、洗手池雪白雪白的瓷质，一定是好釉，这个他懂。一面大镜子上一个水点都没得，一个个如厕间也是干净整洁，地面干净得可以照镜子，还真是香喷喷地，地上点燃了蚊香，还有洗手液在墙边挂着，他的手放到干手器出风口，把他吓一跳，这啥子高级物件子？喜旺说，干手器，桂英也过去试试看，呜呜响的风吹着手还真舒服。这时有人来上厕所，他们赶忙离开，跑到管理间里。喜旺请两人吃了碗兰州拉面，把老汉和桂英心疼坏了，这钱也恁好花了，一碗面都要16块，我的娘哟！可不能在外面吃。

桂英麻利地收拾妥当房间的里里外外，亮堂堂滴，房间有两个窗，一大一小，出门还有一个简单的竹竿晾衣架，水电齐全，还有空调，张老汉眯缝着小眼乐了，还不赖，他心里盘算着，先干着再说。周边环境恁美，随时随地观景，这条小路尽头就是一条主路，六车道，来来往往密密麻麻的车子，脚步匆匆的行人，到处都是路灯，很美。生活便利，厕所对面就是一个小区，有卖菜、水果、海鲜和各种肉的，还有好多小店，做棉被的，卖杂货的，理发美容的，童装衣物的，就跟家里的小镇一样。可是品种比小镇多了多少不知道，家里哪有那么多活的大虾哦，还有那么多叫不出名的鱼。第一个晚上，张老汉和桂英就把小区转了一遍，他们躺在床上，才想到坐车30来个小时，还真有点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桂英起来就到隔壁把卫生间便池、地面刷洗得透亮如新，地面砖缝都用去污粉和刷子刷得一尘不染，这么个厕所还算个事哟，恁好干的活计。这时候就有早起锻炼的人过来上厕所，这些人文明，走进走出看不出哪里脏了。桂英心想，这城市人就是不一样，现成的纸也没有人多拿。张老汉沿着河边转悠，看到锻炼的三一群五一伙，聚精会神跟着小收音机播放器缓慢而有节奏地律动着胳膊腿，河边的耸立地松柏笔直挺拔，深绿色从上到下，恁舒服，小路另一边是兰花草和各种科属的花，现在有些还挂着粉红粉红的小朵桃花，美，特美，张老汉止不住地点头，不赖，不赖。一会他又看到河里有一个穿着环卫服的老汉一边撑船一边打捞河里漂浮的树叶和其他脏物，他就上前跟那个老汉拉起家常。一问一答，他知道这个活好干，年轻自己划过船，家里的莲蓬都是自己种收的，不在话下。一问一月可以有三千多的收入，那个老汉是山东滴，人恁好，主动帮助他去问，还有其他河段需要打捞不？张老汉乐颠颠地跑回来向桂英报告，恁说，咱这个运气，恁好，就拉了几句话，那位大哥就帮我看看。这样咱俩日子过得可是不赖喽！比老家强。桂英听后，跺着脚地高兴，恁本事大，这头一天早上恁干成件大事，我看这个厕所一点问题都没得，我再让喜旺联系联系，附近的厕所我都可以应付，这里人大多都是文明人，恁好干。桂英说着，走，咱早上出去吃早饭，再逛逛这个附近地方，两人高兴且认为豪爽地买了两根大饼夹油条，两杯豆浆，结账的时候十块钱，两人对眼一望，那心疼的眼神都显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张老汉顺利地加入打捞河面垃圾的行列，桂英又接了两个公共卫生间。她才知道，不是每个卫生间都有管理间，卫生间也分个三六九等，吼吼，大新闻哟。五星卫生间还有哺乳室，设施齐全地哟，装修比她这个好，不过她接的那两个没有五星，五星要求的打扫标准更高，她只是觉得自己没运气，接不到活计，接到了一样干得好。两人干劲十足，开始的第一个月，俩人节衣缩食，花的都是自家带来的白花花地血汗钱，每一张出去心都疼的慌。转眼就几个月过去了，他们手里有了余钱，心花怒放，节约还是一辈子的好品质，俩人不浪费一分钱。可是俩人的眼界开了，西湖转了好多圈，钱塘江边的灯光秀观看过好几次，运河上坐过船，吴山广场吃过吴山烤鸡，那个贵的哟，俩人连着吃了好多天的白菜手擀面条，说起大白菜，老汉也是眼睛挣得大大滴，老家那大白菜，一块一个，这里一块一斤，可是叫他开了眼界。

张老汉慢慢跟那些河上的人熟络了起来，还有那身橙黄色的环卫工人们，原来他们俩最是无牵无挂的，挣得钱俩人随便花。好多年轻的人也住厕所管理间，可是还有上学的孩子、家里的老人，只为这里不要钱，其他同乡帮助他们的，租金偏僻又潮湿的地下室也要1000多，而这个厕所管理间随着城市进程越来越规范，慢慢就要被取缔掉了，张老汉说不出的滋味。

这城市里这么多形色匆匆的人，哪些人是真正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的？那些在这里上学的娃娃们将来有一天能生根在这片土地上不？桂英说，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有出息的人，前半生苦，后半生会甜。张老汉，点点头没说话。桂英看老汉这个样说，咱们农村人慢慢就好喽，只要吃得起苦，没啥不行滴。苦咱们这一辈，再苦一辈就差不多熬出头喽，这眼瞅着要过年喽，咱给孙子孙女门买点啥物件子好？老汉想了很久，冒出一句话：咱出钱给他们买火车票，叫他们来这转转…